袭击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袭击
〔土耳其〕法赫里·珍良里艾金
牧人听见了马蹄声，又看见了领着宪兵来的税官，便急忙圈住了羊群，向村里跑去。
三个骑马的来到了小酒馆的门口后，便下了马。
农民们看见了飞奔而来的牧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纷纷跑到家里插上了门。
“你们都瞎了吗！”中士赛里木把一口袋燕麦往马脖子上一套，喊着说，“你们躲什么呀？哎，都出来！”
他转过脸来对留着小胡子的高个子税官说：“我早就对您说过，穆斯塔法先生，到这儿来不拿木棍子是办不成事的！我摸透了这些无赖汉的脾气。噢，村长！哈桑·卡吉雅！”
一位用灯芯绳扎着裤角的老农民，朝着他们笑了笑，走了过来。
“我们热烈欢迎！”老头子说，“请屋里坐吧，我们本当招待你们咖啡，只因……”
“别堵我们的嘴了！”宪兵劈头盖面地说，“看见了我们之后，人们都跑了，可你还想来耍花招……”
老头子的胡须抽动了一下：“您还打算要我们的什么，老爷？青年人都捉去当兵，耕畜给赶走了。这么一来我们什么也没种下。去年遇到了大旱，我们求主赐雨，可是安拉并没有听我们的祈祷。今年河水泛滥了，淹了春苗。死了八头牛。……您别再要我们的什么了！别搜罗我们穷人吧！”
“快缴税吧，最低限度要拿实物顶。”税官说。
“那我们冬天可怎么办啊？……10月底我们收下了小麦去缴税。来了一位税官说，我们收的小麦不止这一点。不管我们怎样解说，他就是不信。您是知道的：雨把庄稼泡烂了不少……先生，您当过兵，打过胜仗，”老头子说着，指着自己胸前已经变暗的勋章，这是他在独立战争①中得到的，“您该可怜我们吧！”
税官和宪兵默默笑了笑，吸起烟来。老村长看到他们笑了，就更壮起胆来。
“这么说我们还欠税？安拉见证，决不。我们没什么可以隐瞒的。我们是服从政权的。跑到山区里去的人，我们确实不知道。至于税，再给我们一年的期限吧……安拉给作证，我们到时候一定缴。”
在宪兵和税官的周围，农民们逐渐地聚拢成一个半圆形。他们谛听在某种程度上还有点友好气氛的谈话。
“好，”税官以柔和的语调说，“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可是国家需要钱。我们在边境上正和邻国闹纠纷。你们村不缴税，别的村……那会怎样？”
“先生，”一位老太婆对他恭维说，“契那尔勒邻村有的是钱。他们都和跑山区的人来往密切，连妇女也和走私的勾通。您跟他们要税吧。”
“国家，”税官说，“决不允许富者替贫者缴税。行了！有话在先，我们的收据都准备好了。缴实物的到那边去，缴现金的站到这边来。”
一个长着棕黄色胡子的人走到前边来：“我这儿有八个麦珍基②。”
“缴吧。”
老村长转过脸来冲着黄胡子老头气愤地说：“欺主的坏蛋！你若是缴了税，穷哥儿们怎么办？”他又转过身对税官说：“先生，他非常有钱，他有四妻八子，去年他把收下的粮食都埋了起来，并私通了宪兵。您不要相信他……”
黄胡子老头并不服气：“先生，”他开始说，“这老头啊，他胡子里长的都是血。他和走私的人贩卖烟草。他可以为全村把税付清。这老家伙，他想蒙蔽你们的耳目！先生，他的箱子里装满了金子。您若打他十棍子，他马上就会改口的！”
“快点缴钱！快！”中士下了命令，直朝农民们挥来了马鞭。
农民们纷纷散开。税官手里拿着收据，耳朵后挟着铅笔，高声点着人名。负债者拿出了自己的出生证，交出了仅有的铜币，换回来一张收据。然后开始收实物税。这时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宪兵们像霍乱、伤寒和鼠疫菌一样，向农民们急袭而来。一位农民被他们的木棒打破了头，一位妇女的腰被木棍子打坏了，还有七八个人被鞭挞走了。这一群强盗气势汹汹横抡木棍殴打农民，并且在村子里东撞西闯，寻找藏了起来的牛羊。妇女和孩子们哭喊着，雄鸡鸣，母鸡叫……
中士赛里木走到穆斯塔法门口，冲了进去。家里只有老太婆和一位年青的姑娘。老太婆正在咳嗽，而这位宪兵，往上捋［lǚ］了捋灰色的胡髭，向着姑娘挤眉弄眼，姑娘却企图用头巾遮住自己的脸面。
“领我到粮囤去看一看。”中士不怀好意地说着，便提着步枪走去。姑娘只得跟在他后边。在半明半暗的粮囤旁，姑娘那粉红色的圆脸膛，显得格外诱人。中士以一种渴求的眼光看着姑娘。
“麦子留给你们过冬吃吧。我们不拿走你们的麦子。但……”他伸出了像钳子一样粗大而又硬实的手指，捏住了姑娘的乳房。
姑娘挣扎着，涨红着脸喊起来：“不知羞耻的家伙，坏蛋！”
突然房门大敞开来。一个脸色像麻布一样苍白的清秀少年走了进来，直奔中士而去。
“不要动手，兄弟！他们会把你押到狱里去的！”姑娘哀求着。
但是，小伙子抓住了枪筒刚想从宪兵手里夺过来，突然，枪声响了。可能步枪没拧上保险机。
“妈妈，我死了！……”姑娘喊了一声，便倒在血泊中。
第二天，天刚刚亮，税官和宪兵赶着牲畜群向城里奔去。他们把这位少年也绑走了。他的罪证是反对政权并杀害了自己的姊妹。〔丁岐江节译〕
①独立战争是指1919—1922年的反对协约国帝国主义分子的民族解放战争。
②麦珍基是土耳其古时的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