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6阅读
  • 0回复

织席——白洋淀散记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3-24
第5版()
专栏:

织席
——白洋淀散记
韩映山

阳光挺暖和,照到淀边的场院,场院里的白皮苇,晶晶放亮。在那大青石碾子旁边,有一位大娘在解苇子。她的左手指上,缠着一个布套儿,右手拿一个串子,“啪啦”一下,就把那又直又白的苇秆解开,细点的解两瓣,粗点的解三瓣,解一根,用手一扬就扔在身后了,一会就解了一大捆。
“妈!”从屋里跑出一个小女孩,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眼睛又圆又大,两只手卷着袖:“我刷完锅了,还叫我干什么活儿呀?”
“把那泔[gān]水倒给小猪吃,看着点,别叫鸭子抢着吃了。”
“鸭子早到水里去了。”小姑娘说:
“早晨是我姐姐撒的鸭窝,我用秫秸把它们哄跑了。”
“摸了摸有蛋也呗?”妈妈说:“那个麻东西,丢了好几个蛋了。”
“妈,你怎这么拖搭呀!”姐姐在屋里答言:“紧说夜个就下了呢!”
小姑娘笑了,跑进屋去,一会儿又端着小瓦盆到圈里喂猪去了。
“大闺!你在屋里干嘛哪?”妈妈问:“吃了饭,一抹嘴就玩,也不说帮你妹妹干点零碎事。”
“谁玩哪?”大闺说:“人家正抄稿子呢!今天晚上还要广播呢!”
妈妈问:“又广播什么呀?”
大闺从屋里跑出来,比妹妹大个三四岁,眉目挺清秀,小嘴角笑着说:“先广播一段节约用粮的事,再就是广播您。”
妈妈问:“广播我什么呀?”
“支书说,你勤俭持家,是妇女中的好榜样!”大闺说:“我把稿念给你听:咱村大闺她妈——陈大娟一天织两片席……”
“怎么还写上我的名?”没等念下去,妈就截住:“快把稿给我撕了!小丫头,谁叫你写我?”
大闺把稿子一藏说:“你撕吧!这是支书起的稿,经队委会研究过了的……”
二闺喂完猪,听见姐姐笑,就跑过来说:“咱娘还封建呢!广播广播怕什么?我就愿叫人广播。”
“那就广播你!”妈妈嘻嘻笑着:“又添上你个小丫头子!”
“我呀,我还不够条件!”二闺眯着眼说。
“别扯啦!”大闺说:“你看妈,一会解了这么些苇了,走,咱去轧轧,早点润上,一会好织席呀!”

姐妹俩,每人抱着一抱解好的苇子来到石磙子旁边。
这里很干净,很平整,地上有细碎的苇皮儿。放石磙的地方,被轧得放着光亮。磙子上安着两个木把儿,用手推拉,来回轧苇。
轧着苇,姐姐看见妹妹那鞋尖都破了,就说:“二闺,看你那鞋,快露了大拇哥了。”
“老在苇子上踏,还穿上什么好来?”二闺说,“你说我,你哩?”姐姐看了看自己的鞋,也笑了:“鞋的前脸也破了口儿。”
“鞋样子都剪出来了,就是没空做。”姐姐说:“妈说先赶着给队里织席,完成了任务,腾下手来再做鞋。”
“也不能先给咱做哩!”妹妹说:
“妈说,天快凉了,早些给五保户做几双套鞋篓,完了还要给爷爷做。妈心疼爷爷是冻脚。咱们,年幼幼的,火力大,先凑合着点——姐姐,你看妈多结记老人呀!”
“要不乡亲们就选咱妈当模范呀!”姐姐把磙子推到一头,又把苇子翻个个儿:“咱妈也是,天天黑拉拉的就起来忙活:推碾子呀、套磨呀!院里没见事了,就又织席,要不就解苇。晚上,咱们都睡了,妈还在小油灯底下,缝缝连连,一直到深夜。咱们呢,呼噜呼噜光知道睡,早晨还起不来,叫半天……”
“嘿,今个我可起得早啊!”妹妹辩白着:“又该翻了。”妹妹指一指苇子又说:“姐姐,咱明天一块起早吧!起来我去搂树叶,喂咱家那羊。”
“嗯哪!”姐姐同意地说:“看谁起得早。”
姐妹俩正说着,只见岸边停了好几只大船,载的是粮食、蔬菜,队长和会计都奔过去接应。
“支书还说过,咱们白洋淀产粮少,得从别处运。”姐姐看着那边说:“你看,车拉、船载,可不易呢!咱可得好好节约呢!一点都不能蹧蹋。”
妹妹也看着那运粮船,高兴地说:“三大船舱呢!还有山药、苤蓝[piě-la]……”

快晌午了,阳光越暖和了。场院织席的人越多了。姑娘、媳妇、婶婶、大娘,一片一片地坐着织席,好似坐在白云上面,风一吹,像要飘走的样子。可惜一点小风都没有,淀水静静的,映着绿色的村树、青色的房屋、红绿的衣衫和那瓦蓝的天空。
大闺和二闺各人也织着一片席。大闺织得快些,拉了妹妹一尺多了。二闺今年夏天才学织,光会织个花纹儿,还不会起头和压席角儿。
姐姐织得又快又好,能织各样花纹儿,也能织上各种字儿,她是跟姑姑学的。抗日时期,姑姑会织“打倒日本,抗战到底”等字样;解放战争时期,姑姑还会织:“消灭蒋匪”等字样;到了抗美援朝时,姑姑参加了志愿军到外边工作去了。从此,大闺就学织“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字样,如今她跟妈妈学会织“三面红旗万岁!”的字样了。
她们正织着席,爷爷背着个木斗走来了。爷爷是个白胡子老头,腰有点弯,可是精神还很好,远看红光满面的。他那木斗里盛的是拈船的凿子,麻刀,和大铁钩子。
“爷爷,你还去拈船呀?”二闺问,一边拨动着苇眉子。
“还有两只就拈完了。”爷爷说:
“拈好了船,好去逮大鱼呀!今年是好河田啊!”
“爹!你要是饿了,篮子里有发面窝窝。”闺她妈跟爷爷说——因为爷爷有个喘病儿,是年轻扛长活时饿出的痨伤。
爷爷嘿嘿笑着说:“我哪里就饿那么快?刚吃饭不大会儿就又吃,那不成了火化食了。”他笑着说:“我是回家拿咱省着的桐油来了。社里的用完了,一时买不来。这么些船,都该油油,油油结实呀!”
“在那红漆板柜底下呢!”闺她妈说,“要不,我去给你拿。”她织好一个席花儿。
“那就又得耽误你织席。”爷爷说。“社长说使了咱的,过后买来还。我说,买什么,社里的事。”
“还买什么呀?”闺她妈立起身,拍一下身上的苇皮儿,去跟爷爷拿桐油去了。
一会,妈妈回来,拿着两封信跟大闺说:“看看是谁来的信呀?”
大闺连忙一看信皮儿,拍着手儿说:
“一封是姑姑来的;一封是爸爸来的。”二闺就抢着看,大闺举得高高的,说:
“好好坐在席上,听我念。”
爸爸是在县委会工作,信上说他常下乡,跟社员们一块劳动,一块吃住,工作虽然很紧张,但很愉快;还说头阳历年,可能看看家。最后嘱咐家里人,努力生产,战胜眼前的困难!
姑姑那封,一开头就问爷爷身体可好。
“告诉你姑姑,我硬朗着呢!”原来爷爷也凑来听信了。大闺笑了,又往下看。信上说,她们文工团最近到南方乡下演出,说那里稻子一年能收两季,人们节约下余粮去支援灾区。还说:那里也有咱白洋淀织的席。最后,还有一行小字,说她最近添了一个娃娃,很胖壮,等照了照片寄来。……
念到这里,爷爷笑迷迷地说:“是个外孙呀还是外孙女儿?”
“爷爷你喜欢什么呀?”大闺问。爷爷说:“什么都喜欢。外孙叫他学打鱼;外孙女叫她学织席……”
一家人全笑了,笑得场上织席的人们都向这里望。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