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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炭人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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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3-27
第6版()
专栏:

烧炭人家
杨因
长长的大车队,满载着磨炭驶向长城以南。我和福全老爹走在山路上,他边走边说:“木炭里头数磨炭顶好啦!这磨炭要用小叶椴才能烧,咱们每年运到北京工厂的磨炭,能堆成小山呢!”
难怪这地方叫椴树岭呵!椴树又轻又细又硬,是山林的宝贝!这燕山深处的小村,家家户户从老辈子起,就跟磨炭结下了不解之缘。人们谈起烧炭来,故事就像山泉一样不断流。我急着想看看磨炭是怎么烧的。这天,福全老爹要给他烧炭的孙子送干粮,就领着我上山了。
老爹今年七十一岁。脸上像椴树皮似的布满了皱纹,可是走起路来,比我这刚到山区来的年轻人还强。我夸他这把岁数还挺硬朗,他笑了笑说:“我打十八岁起烧炭,身板也炼出来啦!”
我们沿着山溪,踏着被无数脚印磨光棱角的石头进东沟。山沟千回百折,我们像从一个石盆走进另一个石盆,总是被四周的山崖裹得紧紧的。路旁,荆条轻拂衣裳,果木亭立山腰,像是在欢迎深山的行人。
走到一座枣树颇多的峡谷,福全老爹提议歇一歇。等他掏出打火石,点燃烟锅,深凹的眼睛突然闪着光彩:“旧社会那时候,都说烧炭佬最没出息,可偏偏就有仙女看上烧炭佬呢!”接着,他就讲起一个美丽的故事来:
“早先,长城南边有个扛活的小子,姓万。也是十冬腊月没吃的,就上这儿来搭窝棚,给地主烧炭。他清早上山砍树,有个姑娘也在背后叮叮当当砍树;他把树干背下山,那姑娘也跟着背下山;他把椴木干装满炭窑,那姑娘就帮他点火。这小子心想:怪了,就去问那姑娘姓啥,姑娘一害羞,拐弯就跑啦!赶到大雪封山,小子也该回家过年了,忽然梦见姑娘跟他说:她是天上的仙女,看上小子了。只要他回家路过两座大山口和进家门的时候,喊她一声,那山神和门神就会闪道了。她就能跟他一起进屋了。姓万的小子可乐啦,过两座山口都大声喊了她。赶到家的时候,他急着要把这喜事告诉他妈,忘了喊姑娘一声就跨进门了。”
“后来呢?”我急着问。
“后来仙女生气了,就不理他啦。大伙都说姓万的是个傻小子,就把他烧过炭的沟叫‘万傻子沟’。”
这虽然是个神话故事,可是,福全老爹却嘿嘿嘿地笑得像个孩子。这传说告诉我们:在过去的年代,穷苦人民也是那样充满对幸福的向往和对劳动的赞美呵!……
翻过几道沟,崖上到处是白晃晃的积雪,路上的雪也愈来愈多;后来,山路竟完全被雪盖住。福全老爹仍然稳稳地踏出原路来,一面嘱咐我当心摔跤,一面指着雪上一行行奇怪的脚印,告诉我这一带正是抗日时期八路军的根据地。别看这会儿山崖都脱了衣,到春来可到处是蓊[wěng]郁的山林哩!抗日那会,鬼子把沟里外的房子烧光,逼着大伙搬到河滩的石头围子里住。围子里的人,心心向着八路军,福全老爹的儿子经常夜里从墙根的水沟爬出来,攀藤走岭,把情报捎进林子里来。
福全老爹夸儿子的腿比山羊还灵便,眼睛比山鹰还锐敏。他显然为儿子感到极大的骄傲。可是我却不敢多问,我听说过,那是一个铁打不烂的硬汉子,这儿刚开辟就入了党。1941年秋天,由于叛徒出卖被鬼子抓去杀死了。那时,老爹的孙子铁柱刚满周岁。……
走着走着,一座陡崖突然挡住去路,崖东边一条瀑布飞奔而下,跌入了十多丈深的深涧,山谷简直被严严实实地封住了。福全老爹说:“这就是有名的羊鼻子梁。”我紧紧盯着他的脚印,小心翼翼地往上登。上了梁,见前面山洼飘着一缕白烟,老爹说,那就是炭窑。这洼叫喇叭洼;椴树俗名喇叭条子,这一带是烧磨炭最理想的地方。
我们走近窑,正赶上出炭。一个小伙子正倾着腰身,用一把长铁钩,不断从窑里掏出通红的磨炭来。这窑是泥筑的,约有一间平房大,正南面开了五个小门。通红的火光射出来,映照着一张俊秀的脸和一对炯炯的目光。他时而微皱眉头,像在搜寻窑膛深处的炭木;时而闪现笑容,美得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旁边的几个人,也用铁钩把燃着的炭拖进炭池,用灰闷起来。等到那小伙子钩完窑里的炭,从额上甩下几把汗珠,接过福全老爹手里的干粮,我才知道他就是铁柱。
小伙子亲热地和我谈起来,等到别的人把大堆椴木干背到窑门前,他向我打个招呼,转身把几根木头甩进余火未灭的窑膛,然后脱掉棉袄棉裤,头上披一条湿麻袋,抱起椴木干就往窑里钻。我问老爹:“里边还烤人呢,晚些进去装不行么?”老爹说:“窑膛凉了点不着!”我不由蹲下来盯着铁柱,只见他像一头小老虎似的奔进奔出,窑里烤得他满头大汗。他装完窑站在我面前,头发上又结着冰花了。他脸上沾满炭灰,但是眉宇间仍溢出一种刚毅的英气。我心里想:多么可爱的小伙子呵!他准会找上个好姑娘的,再不会像老辈人只能想想仙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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