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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大禹身边的陈先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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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6-11-02
第2版()
专栏:

  站在大禹身边的陈先水
高而公
我正在街上和老乡们扯着闲话时,有三个不相识的全副武装的八路军战士进村了,老乡和他们亲热的招呼了,这是安阳村抗战时出去的战士,有两个战士背着的枪样式很别致,问起才知道这是国民党军进攻时“送”来的美造轻机枪,他们刚刚从东沁线上下来,队伍经过潞城县,在县里休息三天,并且下令,这一带有家的战士可以自愿的回家去看看。“我们就回来了”,他们解释着说,这些战士们在得令以后便自由的散开飞回自己温暖的小窠,还带着他们的武器。
虽然这里老乡八年来对于八路军一声令下可以三三两两一伙分散开打麻雀战,一阵子又在指定的时间地点集合起来的事情看得惯了,看得很平常,然而对于我却不能不是一个大大的震动。我在中央社总社一直采访着兵役新闻,我却从未得到一条类似这段情况的新闻,如果在国民党部队里的士兵听到一声自由散开去吧,那结果——我看用不着我再多罗索,国民党区域里每个人都会很正确的回答这个问题的。
当我知道三个人中有一个叫陈先水的,确实引逗起我的注意来了,因为他是陈二胖的儿子。
陈二胖,是本村的大经营地主,豢养着四匹牲口,雇了三个长工耕种着他的七十亩地。他自己不参加主要劳动,在敌人统治的八年中,大部分的时间是住在潞城城里,向伪政权的法院不断的纠缠着村里的弱者打官司。村里的人悲惨的说:“咱的钱熬不过人家,一打就败。”就这样陈二胖发达起来了,在村里一摇一摆走过带起一阵风,村人见了直要打颤颤。解放以后,老百姓站起来要同他算算八年来他自己不出负担不支差而转嫁到穷苦群众身上的这笔大帐。当帐目算清以后,陈二胖在经济上的地位垮了,在村中群众面前揭发了他的恶霸和讹诈,结结实实的丢了他的脸,从此我亲眼见陈二胖渐渐衰弱下来了,对老乡谈话也细声细气的显得温柔起来。
这时他的儿子陈先水回来了。
陈先水见到村政权负责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看他是一个不大会说话的老实人,他朴素的然而却是一字一字明白的说了:
“老皇(指日寇)在时,我父亲在村里恶霸的情形我知道的,比你们知道的还多。群众斗争了他,那是应该的,要是苦水没倒完,还可以斗。”
听了这表白,我心中也不免一动,但旋即想了:此乃漂亮话也。私下决意要看看实际表现。我要看一个带枪的人,一个八路军,怎样来划分这个人利益与群众利益的界限,这家庭利益与民族利益的界限。
陈二胖又虎虎有生气了,他的高兴我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当权的八路军,又是他的儿子,现在回来了,被清算了的财产将会随着儿子的归来而回来,那是铁定了。可是父子见面,儿子除了向父亲亲切的问候以外,别的却不谈,父亲说起生活,儿子说:“劳动就有饭吃。”父亲说群众斗争乱了。儿子知道群众斗争了父亲,却也没忘记先水家是抗属,给先水女人送来四五布袋粮食,还送给先水女人一些好家具和十五亩好地,群众理知的处理,有条不紊,该清算的清算,该照顾的照顾,脚步稳健,一点不乱。
到晚上家庭向他形成了包围,他的父亲、姐姐一定叫他设法把还给群众的帐再要回来,陈先水大叫了:“就是毛主席来,也不能不让群众斗争恶霸呀!”这一声,院里站着的老乡都听到了从此房里寂然了。
我混杂在进去探望他的乡亲们中间,坐在他屋角的黑暗处,在昏黄灯火中,仔细端详着这一位平凡的八路军战士的无特点的脸相,听他很迟顿的给家人和客人讲说着怎样打退阎锡山军队在东沁线的进攻。渐渐我听到了他的缓慢的用语中有着深沉的钢炭火一般的热情在耐久的燃烧着,特别是讲到他们的自卫反击时,他高声说:“哈!咱们真是猛打猛冲呵!”他又兴奋的说他们那一个单位已经统统换上了美国短枪,接着又说老乡们分析起他们打来的美造枪和解放区造的朱德式、左权式枪枝的差别……。
陈先水十八岁那年参加了抗日战争,现在才二十二岁。陈二胖摇头叹气的同我谈起先水的往事:有一次,深夜陈先水有任务从村里过,他只在自己家的外院伙房里叫醒了长工,闲扯了一会,歇了一会,而没有叫醒深院里久别的家人,便又上路了。…又一次,打襄垣下来,陈先水挂了彩缠起绷带,正从安阳村经过,他从村外绕过去了,躲开了家庭给他的亲爱的烦扰,他想那会使自己掉队哩!这一次,第三天头上,他要走了,家人一定要留他再停几天,看了安阳村庙会再走吧,他严肃的微笑着说:“队伍开走了,队伍不等人,那时你叫我上那去呀?”这个除了队伍以外不知道别有立脚地方的年青小伙子,一清早同另外两个伙伴,背上他们的美造轻机枪归队去了。
不管历史家研究的结论如何,大禹终归是中国人民心目中很崇拜的人物,这是事实。为了治天下滔滔的洪水,“三过其门而不入”更是千古美谈。而今天我看见了这不大会说话的老实的战士陈先水,我忽然想起了大禹,这想法一点都没有夸张的成份,陈先水以前为了治日本法西斯侵略者的洪水,现在为了治国内独裁专制的洪水也是南北奔走,也是一样的过其门而不入。我想得更多,我想大禹一定也是拙于言辞的一个老实人,和陈先水的模样差不多。——总之,这个小小的战士站在那光芒万丈的大禹身旁是毫无愧色的。
蒋介石、马歇尔,你们的眼中当然从来没有看到这么一个土里土气的小兵丁陈先水,然而他却一直很关切你们的动静,在六月底我看他从平汉前线给家中写了一封信,字句简单,意思明确说:“最近不能回太行,因国民党反动派又向解放区进攻。”说一句诚心诚意的话吧,从今以后你们如果有什么内战计划在草拟时,经过我这昔日中央社总社的一个外勤记者的介绍,请你们也虚心点想一想这一个拙于辞令,手提美造轻机枪的保卫独立和平民主中国的小兵丁吧。——因为我在解放区十个月的漫游中,确知陈先水这样战士的真正名字应该就是:八路军,而他们的数量是:无数。任何美妙的计划不通过他的同意,那硬是行不通,带着火药气的鼻子硬要伸进解放区,那就硬是被陈先水碰破的。如果还要夸耀人家给你的美式武器如何高妙,陈先水就要毫不客气的夺过来先试用一下。
在安阳小村,我从二月二十八日到六月二十五日住了一百一十九天,正像我以前和其后访问过的一些乡村一样,我翻来复去的看了又看,我想起从前在学校实验显微镜下观察细胞的日子了。听说陈立夫先生用来描写他所办的“党务工作”和他所办过的“党化教育”而被电报所传错了的话,我想作为从前国民党中央社的一名记者的我,不管你们在怎样摆头不听,我还是有报导一下解放区的一个细胞给你们听听的必要,以后你们即使漫骂也得留点分寸。
我看见北方蓝天下阳光正耀眼,打谷场上黄金万颗,农民们卧在他拉满谷草的大车上往村里赶,自在的慢声吆喝着牲口,孩子们喜悦的摇打着红透了的枣子。而进攻的炮火响了,我见农民把雪白的毛巾在头上作了一个英雄结,拍拍尘土,就去报名参军了,我的良心叫我再也不能沉默了,在炮火声中我饮饱了我的笔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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