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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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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4-09
第4版()
专栏:

草根
小令
童年的时候,春天一到,天天赶着羊群到河滩去放牧。羊儿吃了一冬天的干叶枯草,见了鲜嫩的青草,贪婪地啃着,头也不抬,似乎连草根也想拔出来。羊儿老实了,放羊的人也省心了。我把缀着红缨的小皮鞭插在松软的土里,就爬在地上挖茅根,用一双还留有冻疮痕的小手,拨开湿湿的沙土。湿沙土见了风,见了阳光,散出青凉甜香的气味。茅根挖出来了,看一看,太细了,不要,太瘦了,也不要,那又粗又长的,留着它。挖呀,挖呀,不停地挖呀,一心一意想吃茅根。春天的太阳是暖的。挖累了,身上也渗出了汗。我把帽子脱了顶在鞭杆上,头上冒着汗,敞开怀,任那风吹着,安闲地坐在鞭杆旁剥茅根。抹去沾在外面的湿沙,剥去黄绒绒的外皮,那雪白的茅根又嫩又鲜,闪光透亮,似乎里面的甜汁在流动着,多馋人呀。我瞅着周围的羊群,嚼着甜甜的茅根。如果当时有人问我什么东西最甜?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茅根。因为没吃过糖,母亲的奶汁味早忘记了,这茅根就是最好的奶汁。
我从大地里挖出了奶汁。但大地是什么呢,不知道,大地对我有什么关系呢,也不知道。然而,大地里生长的茅根却给我留下了童年的欢喜。
后来,饥荒来了。树叶捋[luō]光了,树皮剥光了,没有吃的了。我又向大地找吃的。甜茅根不吸引我了,我需要充饥的。我在田野上到处找,到处挖,把埋在地下又长又白的喇叭花根挖出来。羊群没有了,我那油光光的小鞭杆也早当柴烧了,可是,我舍不得丢掉那缀着红缨的小皮鞭,我把它系在腰里,它是安慰和希望,只要度过荒年,羊群会再有,小皮鞭的响声还会再传遍河滩。喇叭花根煮熟了,我吃着味道像白薯,像山药。我忘记了失去羊群和鞭杆的痛苦。如果当时有人问我什么东西最好吃?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喇叭花根。因为粮食没有了,它就是最好的粮食,在荒年,也只有靠它活命啊。
我从大地里挖出了粮食,度过了灾荒,我开始知道大地里生长着可以充饥可以疗疾的草根,它是我们的命根子。
后来,战争来了。冬天了,苇荡里的苇子还没收割,苇叶干焦了,苇干东倒西折,苇花像一团乱麻,冷风凄凄,一片荒凉。这曾使敌人心惊胆怕的苇荡,正是我们最好的藏身之地,敌人一来,群众、干部、伤员都撤进苇荡里去。可是,冬天了,敌人下了绝情,在苇荡放起一片大火,要把我们烧死在苇荡里。满天大火。满荡黑烟,呛得人呼吸困难,唇干舌焦。但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教我从烧化了的冻地里挖出又白又长的大苇根,咬烂含在嘴里,滋润着口舌,抵抗着烟呛火烤。如果当时有人问我什么东西最需要?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苇根。因为它是帮助我经受烟火考验的“万灵仙丹”。
老爷爷对我说:“敌人烧光了苇荡,可烧不了苇根,明年还会长起来,那时候可要报仇了,谁想要让我们死在这里,我们就要他们死在这里。”
这是沉雷一样的话,是闪电一样的话。我想起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不再感到苇根是最需要的,最重要的是老爷爷的话,是老爷爷们,是群众。
我从大地里挖出了苇根,苇根启示我这大地就是群众,我们的根应扎在那里。
根扎得深,枝长得壮,叶生得茂,花开得艳,果结得硕。
童年过去了,灾荒年过去了,战争年过去了。但是草根的印象却永远忘不了,茅草根留下了童年的欢乐,喇叭花根告诉我大地是命根子,苇根启示我这大地就是群众。
只要记住草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当困难的日子成了我们淡淡的回忆时,我们会发现克服困难的精神已在心里扎下根,长出枝,生出叶,开出花,结出果。而这果的甜滋味会永远留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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