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樱桃
林家平
下午，在街上看见赤着脚的农村小孩，把小巧精致的竹篮挽到胸前，一声一声地在长街叫卖：“樱桃！——新上市的樱桃嗳！——”城里的小孩哪里敌得住这清亮的声音的诱引，一下都飞出来了，把卖者团团围住。
于是我看见娇嫩欲滴的樱桃在孩子们手中微微地跳，就像一颗颗看得见的、摸得着的孩子们的心。多么惹人喜欢！我还仔细观察了孩子们的眼睛，发现每双眼睛里都有两粒红通通的樱桃呢；而那微微颤动在手心的、屏声静息等待在篮中的每粒樱桃上，也大概都留住那乌油油的好奇的瞳人吧？——那简直是一定的。
回到学校，已是掌灯时分。走进办公室的门，便看见桌上有一堆闪闪发光的东西——竟是樱桃！同志们告诉我，这是校园中的第一次收获，是我那个班的学生送来的。我坐下来，把压在樱桃下的一张小纸条抽出来，念了一遍，我笑出了声，同志们也微微地笑了。
纸条是这样写的：
林老师：今天请你吃婴桃。不过，在吃以前要用开水洗过；并且还要数一数，因为一颗婴桃就代表我消灭掉一个错别字呢。
　　你的学生李青上
我拿笔给“婴”字添上了“木”旁。这时便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学生的形象在我面前浮现：胖胖的圆脸整天红彤彤［tóng］笑盈盈的；走起路来也不规矩，双脚跳呀跳的，好像就没有工夫着地似的；作文本上大书着：“我要做红色医生李贡那样的白衣战士！！！”（惊叹号的确有三个，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但这孩子粗心，上学期第一次作文错别字就有十几个。我对她说：“红色的白衣战士可不作兴写错别字哟。”她低着头，咬着嘴唇一溜烟地跑掉了。第二次作文错别字就少到五个，以后的几次更少了。直到上次作文《我的理想》，错字只有一个了，就是“西藏”的“藏”错成了“?”。原来这一班学生是西藏委托我们学校培养的，三年毕业后，便要进藏去为百万藏胞服务。学习了《惠嫂》《红色医生李贡》两篇课文，她们说：“老师，我巴不得明天就进藏去！”女孩子的心有时比男孩子还急，大约把“藏”字写成“?”就是她急切心情的表露吧！这个揣度很可能是对的。唉！有时候，学生做错一件事也是可以理解的。而当一个教师了解到学生这样的心情时，不能不为之激动，也许这就是教师这一行的独有的幸福，人们常说的“生活的诗意”吧？
樱桃我数了数，共有十九个。一年还不到，李青就消灭了这许多错别字。我把新交上来的作文本子推到跟前，抽出最底下的那一本来批改。这个女学生总爱把自己的本子垫在别人的后面。翻开本子，看着那一笔不苟而又清秀奔放的字体，我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幸福的波澜。她不是别人，就是李青。
窗外淅沥淅沥的，在落雨了。“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不觉得想起这几句唐诗来。抬起头，又看见桌上这十九颗娇嫩欲滴的樱桃，啊！这十九个可爱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