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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读毛主席的《词六首》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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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5-12
第5版()
专栏:

喜读毛主席的《词六首》
郭沫若
今年5月23日是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的二十周年。《讲话》是马克思主义文艺观的发展和系统化,这不仅为中国的新文艺开拓出了广阔的天地,并受到世界各国革命的文艺家所十分重视。今年各方面正在筹划如何来纪念这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二十周年,主席同意在《人民文学》5月号上发表他作于三十多年前的六首词,实在是文艺界的一件大喜事。我们可以预想到:读者特别是文艺工作者,会如何狂欢,如何受到鼓舞,在文艺活动中卷起一个宏大的新的高潮。
主席是不轻易写诗词的,也不肯轻易发表。目前所发表的词六首和以前所发表的诗词二十一首,我们可以断然地说,正是革命的诗史。这诗史不是单纯用言语文字记录出来的,而是用生命和鲜血凝铸出来的。要这样的诗词才真正值得称为创造性的革命文艺。在这儿文艺与革命合而为一,创造与生活合而为一,为我们从事文艺活动的人揭示出了文艺创造过程中最深奥而又最显豁的秘密。
主席在《讲话》中曾经说过:
“中国的革命的文学家艺术
家,有出息的文学家艺术家,必须到
群众中去,必须长期地无条件地全
心全意地到工农兵群众中去,到火
热的斗争中去,到唯一的最广大最
丰富的源泉中去,观察、体验、研
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阶级,一切
群众,一切生动的生活形式和斗争
形式,一切文学和艺术的原始材
料。然后才有可能进入创作过程。”
(《毛泽东选集》第三卷八六二
页)
主席的诗词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创造出来的,他为我们提供了创作过程的良好范例。当然,主席并没有用他全部力量来从事文艺创作,他只是在领导革命和建设工作的余暇,情不自禁地流露了一些文艺作品出来,正如这《词六首》的序中所说,是“在马背上哼成的”。这一方面表示着主席的谦逊,另一方面也恰恰表明着文艺创作过程的本质。“哼”这一个字,我们不要轻淡地看过了,在这一个字里面正包含着反反复复的推敲。诗是语言艺术的最精炼的形式,它总要有高度的音律性,无论是悲壮或者优美。所以诗总要能够上口。严格地说时,诗总是“哼”出来的。有的是从书斋中哼出来的,有的是从田园里哼出来的,有的是从工厂里哼出来的,……而主席的诗词则是“在马背上哼”出来的。尽管是在枪林炮雨中驰骋,尽管是在出生入死,你看主席是怎样地“指挥若定”,多么闲适,多么镇定,多么乐观!在他的面前,腐恶的敌人如同没有,暂时性的困难如同没有,有的就只是人民革命的胜利、工农群众的大解放。为什么能达到这样的精神境地?那就是因为主席“长期地无条件地全心全意地”在“工农兵群众中”生活,在最“火热的斗争中”生活,在“唯一的最广大最丰富的源泉中”生活,而进行着不断的“观察、体验、研究、分析”,情不自禁地流露而为“创作”,“哼”出了诗词来。这样的诗词,这样的文艺作品是具有无限的生命力的。它感人最深,使人不能不铭诸肺腑。所以尽管主席“通忘记了”,而它们却活在不少干部和工农群众的心里。就拿我自己来说,这《词六首》中,有几首我已经是早就能够暗诵的。
主席的诗词经过反复锤炼,所以气魄雄浑而音调和谐,豪迈绝伦而平易可亲。人人爱读,处处弦诵,然而在事实上却未见得人人都懂,首首都懂。在这里请允许我举一个例子,那就是主席的《娄山关》一词,调寄忆秦娥。今年3月初在广州的一次诗歌座谈会上,我曾经把这首词请教过广州诗歌工作者的同志们,他们的见解就很不一致。我不妨把这词写在下边,同样向全中国的诗歌工作者请教。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
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
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
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这词上阕写的是清早,下阕写的晚上。我曾经问过广州的同志们:这词所写的是一天的事?还是不是一天的事?他们的回答便有分歧,有的说是一天的事,有的说不一定是一天的事。可见我们大家都有点陶渊明的作风,“好读书不求甚解”,对于主席的诗词,并不一定真正首首都读懂了。
我对于《娄山关》这首词作过一番研究,我起初也觉得是一天的事。曾经把新旧《遵义府志》拿来翻阅过,查出了由遵义城至娄山关是七十里,恰好是一天的路程。清早由遵义城动身,晚上到达娄山关,那是合情合理的。然而进一步考虑,却发现了问题。红军长征第一次由遵义经过娄山关,是在1935年1月。第二次又经过娄山关回遵义,是在当年2月。就时令来说是在冬末春初。为什么词的上阕写的却是秋天?“西风”,“雁叫”,“霜晨”,都是秋天的景物。这怎么解?要说主席写词不顾时令,那是说不过去的。因此,我才进一步知道:《娄山关》所写的不是一天的事。上阕所写的是红军长征的初期,那是1934年的秋天;下阕所写的是遵义会议之后,继续长征,第一次跨过娄山关。想到了这一层,全词才好像豁然贯通了。
“西风烈”,不仅是自然界的西风,也隐喻着受着帝国主义支持的敌军力量的相对强大。在这时拂晓的长空中,有下弦的残月,天上有南飞的归雁,地上有长征的红军。马蹄声零碎,喇叭声呜咽,气氛是悲壮的。但到了遵义会议以后,在党和红军中树立了毛主席的正确领导,中国的革命便来了一个转折点。《娄山关》这一首词就是遵义会议前后的革命气势的生动反映。在遵义会议以后,红军又以百倍勇气重新迈上征途,尽管眼面前有多少道铁门关也要雄赳赳气昂昂地超越过去。前途的障碍是很多的——“苍山如海”。流血的斗争是要继续的——“残阳如血”。但尽管这样,必然有胜利的明天!
我对于《娄山关》一词作了这样的解释,我虽然没有当面问过主席,不知道我的解释究竟是否正确,但在广州的诗歌座谈会上,我很高兴同志们是同意了我的见解的。或许有人会问:一首词中所说的一朝一夕为什么所表示的不是一天?这在我们中国的诗歌中倒并不是稀罕的例子。例如屈原的《离骚》里面便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飱秋菊之落英”,或“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所谓朝夕都不限于一天。
故主席的诗词虽然人人爱读,而不一定首首都懂。其所以然的缘故,是因为我们没有主席那样的生活经验,而于主席酝酿每一首作品时的客观情景与主观气氛,不容易揣度。鉴于有这样的情形,《人民文学》编辑部的同志们在得到主席的允许发表《词六首》的同时,要我写些诠释性的文字,以便于青年读者们的了解。我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愉快的任务,但我倒并不是专门为了年青的读者同志们,而是同时为了我自己。尽管这六首词中有几首我已能够暗诵,对于各首写作的时期和环境,平时并没有作过深入的研究,因此在了解上也只能得其皮毛。为了自己的更好的了解,我费了几天工夫,并且还靠着好几位同志们的帮助,特别是中央档案馆的同志们的帮助,算把这六首词写作当时的情况弄出了一个初步的眉目。我现在把它写出来,以供同志们的参考,希望在了解主席的作品上能够有所帮助。
第一首《清平乐》
这首词估计作于1929年9、10月之交。当年3月红四军打下长汀,这就是词中所说的“红旗跃过汀江”。
5月底红四军第一次占领龙岩。6月初游击队和当地群众第二次进入龙岩。6月19日红四军第三次占领龙岩。又9月在漳平永福歼灭了国民党军伪师长张贞部队的一个团,9月21日拂晓打下上杭。这就是词中所说的“直下龙岩上杭”。故可以推定:这首词作于9、10月之交。
当年中国的情况是怎样呢?词的上下阕作了很好的对比。上阕写的是军阀混战的局面,金瓯无缺的祖国河山一盘破碎,绝大多数的人民在受着深沉的苦难。
军阀混战的局面的详细情形又是怎样呢?相当复杂。有旧军阀间之战,有新军阀间之战,有新旧军阀间之战,有新旧军阀联合与新军阀间之战,混战与这一年相终始,真真是“洒向人间都是怨”了。
但是战争规模比较大,而关系也比较重要的,是3月与4月南京的蒋介石派与当时控据着武汉的广西派之间的战争。蒋介石派与广西派早就在勾心斗角、争夺地盘,到了这年3月由一时苟合的局面终于展开了战争,故有“风云突变”的形容。
这些新旧军阀们,他们混战的目的为的是什么呢?不外是争权夺利,想在人民头上称王作霸。但他们这些想头终归是梦想而已。卢生的邯郸梦的故事是众所周知的。卢生在邯郸旅途向着一位吕翁,自诉贫困。吕翁给他一个枕头,说:“你睡一下便可以使你荣华富贵。”卢生照办了,果然做下一场梦,在梦中封侯拜相,享尽了福禄寿喜,富贵荣华。然而等他一梦醒来,所煮的小米稀饭还没有煮熟。这就是所谓“一枕黄粱再现”。混蛋的军阀们虽然不知道他们自己在做梦,但主席却断定他们是和卢生一样在做梦。今天看来,这个断案真成为铁案了!
和军阀的混战对比的就是红四军在闽西南一带为民请命的革命行动。把一盘破碎的祖国的大好山河收复了一片,接着进行的便是土地改革,把地主富农的田地分给无田无地的老百姓。“分田分地真忙”,写得真是有声有色。
第二首《采桑子》
这首当作于1929年的重阳(农历九月初九),当年的重阳在阳历是10月11日。何以知道当作于1929年?因为主席这六首词是按岁月先后编次的(详见本文中各首的诠述)。这一首既次于作于1929年9、10月之交的前一首《清平乐》之后,又位于下一首作于1930年2月的《减字木兰花》之前,故可以肯定是作于1929年。
词为重阳看菊而作,词中已说得很明白。“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这几句别人可能容易做到。但是,“战地黄花分外香”句,却不是任何人所能容易做到的。当时是在战争期中,你看,主席是多么镇定,却有闲适的情趣来观赏菊花。当然,这“黄花”应该还是野菊,而不会是种在庭园里的各种名贵的品种。然而主席却感觉着它“分外香”!这不是很鲜明地表现着一位伟大革命家的乐观主义精神吗?要有这样的人格才能做得出这样的词句。词句之所以难于做到,正因为这样的人格难于做到。
同样,“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这几句别人也可能容易做到。但是“寥廓江天万里霜”句,却也不是任何人所能容易做到的。这句不仅表示了作者天空海阔的气度,也表示了他的含英咀华的修养。没有这样的气度,没有这样的艺术修养,在战争环境中写不出这样词句来。这里所用的一个“霜”字,很响亮,这并不是普通的霜雪之霜,而是秋色的代字,是“霜叶红于二月花”的霜。但“霜叶”不限于“红”,还有黄叶。秋色也不限于霜叶,还有各种果实以及天高气爽的寥廓景象。
春天是各种生物发育的时候,不仅千红万紫,嫩绿娇黄,在空中水中有无数眼不能见的微生物在蕃殖,故形成一种迷离的景象,好像酒醉了一般。故古人往往名酒为春。秋天则不同,尽管霜叶果实,色采斑斓,但秋天是收敛的节季,空中水中各种微生物停止了发育,故呈现出了“天高而气清”、“收潦而水清”的景象。这正是所以“不似春光”而又“胜似春光”的缘故。主席的作为诗人的敏感,和他的作为革命家的勇敢,在这首词里正结合得天衣无缝。
第三首《减字木兰花》
同志们告诉我:红军攻打吉安,在1930年一共有九次之多。第一次在2月,第二次在4月初旬,第三次在4月下旬,第四次在5月,第五次在6月,第六、七两次是在6、7月间,第八次是在8月下旬,第九次是在9、10月间。就只有第一次是在冬末,可以下大雪,其余八次都不可能下雪。故可以推定:这首《减字木兰花》是作于1930年2月。靠着主席这首词倒留下了一个气候上的记录,当年2月赣西南一带是在下着大雪的。
参加第一次战役的有红四军和六军。红军于2月5日到达赣西后,连克雩都、宁都和永丰。2月24日上午十时在吉安东南不很远的水南与敌军唐云山旅接触,半小时后结束战斗。缴获颇多,残敌逃窜。这首词是行军途中做的,当作于2月24日以前。雩都、宁都都是山陵地带,所谓“头上高山”大约是这一带的山岳。或许是雩都西北的云山,海拔一千零五十六米。
这首词是一幅雄壮的雪里行军图。漫天风雪中,红旗在翻舞,人马在飞腾,山岳在动摇。有雄心壮志的画家,对于这些景色似乎都能够画出。但有一点恐怕不能够画出,那就是骑在马上的主席的诗情在澎湃。
第四首《蝶恋花》
这首词当作于1930年6月进攻南昌之役以后不久。
当年6月22日红军第一军团在汀州发布命令,命各部由闽西出发向会昌集中。7月11日总部在兴国发布命令,由兴国进攻樟树。7月20日下午七时半总部又在永丰发布命令,由永丰出发向麦斜集中。这是进攻南昌的主力军,也就是词中所说的“六月天兵征腐恶,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了。
黄公略同志(1898—1931)的部队是进攻南昌的右路军。他是从湘赣接壤的根据地东进,在永丰和主力军会师的。在这儿须得把黄公略同志的革命事迹简单地加以叙述。他于1928年夏参加平江起义,任红五军十四师第二团党代表。冬,红五军主力赴井冈山,他留在平江坚持游击战争。1929年秋红五军主力又由井冈山回平江,黄升任副师长。1930年初在赣西成立红三军,黄任军长。6月红军第一军团成立,第三军编入红军第一军团。由这一简单的叙述,便可以了解到主席词中所说的“赣水那边红一角,偏师借重黄公略”了。
黄公略同志在革命史上是有不可磨灭的功绩的。但不幸他在1931年10月在吉安东固地区牺牲了。主席在黄公略同志的生前,在这首词里特别标出了他的名姓,可见主席对于黄公略同志是如何器重。我们读到这首词,不能不在心里同声高呼:为革命牺牲的烈士永垂不朽!
进攻南昌的红军在7月下旬已经进达南昌城外的牛行车站,但在7月27日湖南的长沙被红军第三军团攻下了,不久退出。于是第一军团由南昌赶赴湖南援助。两个军团在浏阳会师,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准备再攻长沙。但因敌人兵力业已加强,故撤离湖南,转入江西,攻入吉安。在赣江两岸的几十个县的境内更加深入地发动了土地革命。这些情况,就是词中所说的“百万工农齐踊跃,席卷江西直捣湘和鄂”了。
“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这就是当年的革命发展的酣畅的形象化。这是说共产党所领导的红军,在江西、湖南等地,卷起了一次特大的革命风暴,就像从天而降的一样。“国际悲歌”就是《国际歌》。为什么要加上一个“悲”字?因为那歌词是很悲壮的。请听,那歌声在呼唤:“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中国人民是起来了,在党和主席领导下卷起着一阵又一阵的“狂飙”。
第五首《渔家傲》
这首当作于第一次反“围剿”胜利之后与第二次反“围剿”胜利之前的期间。
1930年5月第二次爆发了蒋介石和冯玉祥阎锡山联合的战争。战争结束之后不久,蒋介石即以当时江西省主席鲁涤平(湖南系谭延闓的直属)为总司令,以师长张辉瓒为前线总指挥,结合了十万兵力向建立在江西东南的中央根据地进行第一次“围剿”。敌军的部署是由江西吉安延至福建建宁一线,分八个纵队,由北向南而下。当时的红军不足四万人,集中在江西宁都的黄陂、小布地区。敌军罗霖师防卫吉安,在赣江之西。公秉藩、张辉瓒、谭道源三师进占吉安东南、宁都西北的富田、东固、龙冈、源头一带。张师主力在龙冈,谭师主力在源头。两师是“围剿”的主力军,约一万四千人。龙冈,与红军集中地接近,人民条件好,且有优良阵地。于是红军集中兵力,进攻张辉瓒部。进攻以1930年12月27日开始,翌年1月1日结束,五天之内打了两次大胜仗。第一仗在龙冈歼灭了张辉瓒部,连师长在内九千人全被俘获。旋即进攻驻在源头的谭道源师,又歼灭其一半。余敌闻风而窜。第一次反“围剿”胜利结束。
这词的上一阕就是歌咏第一次反“围剿”的胜利。战役是在冬初,还是“万木霜天红烂漫”的时候。当然,这个“红”不是简单的红,因为空中有满天的红叶,阵前有满地的红军。怒冲霄汉的红军与烂漫参天的万木,使天上地下红成了一片。多么壮丽的景色!“活捉着张辉瓒了!”这千万人的齐声呼喊,不是曾经使山岳动摇,冲散了龙冈千嶂的暗雾吗?事实上这呼声是震撼了全世界的。当时我在日本,我还记得很清楚,日本资产阶级的报纸就是作为特大消息来报道的。真像天都垮下来了的一样!
但是,蒋介石并不死心。他在第一次“围剿”失败之后,准备了四个月,又发动了第二次“围剿”。这一次敌人的总兵力是二十万,以蒋的嫡系何应钦为总司令,坐镇南昌。于是1931年5月16日又开始第二次反“围剿”战役,以30日胜利结束。
这词的下阕所叙述的就是第二次反“围剿”的序幕。“二十万军重入赣,风烟滚滚来天半”,是说敌人来势凶猛。这就表明主席在每一个战役之前并不掉以轻心,而是重视敌人所带来的严重形势的。这就是主席经常所说的“战略上藐视困难,战术上重视困难”的具体表现。结果,发动了千百万的工农大众,红军终于以寡敌众,又收到了第二次反“围剿”的胜利。
主席在这首词里用了一个共工头触不周山的典故,极有意义。共工和颛顼作战,怒而头触不周山,使天柱折、地维绝(撑着天空的柱子斜了,拴着大地的绳子断了),于是天向西北倾,日月星辰偏聚在西北;地在东南方面洼陷,故东南成为大海。这是说共工改变了天地的形势。主席说:“共工是胜利的英雄”,共工“没有死”。这是从来没有人说过的话。关于不周山的故事,鲁迅在《故事新编》的《补天》中用过,我在《女神之再生》中也用过,但我们都说共工是死了。鲁迅借共工的下属说:“我后(我们的首长)爰以厥首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我后亦殂落”。“殂落”就是死。我所说的是:
“群以头颅碰山麓岩壁,雷鸣电火四起。少时发一大雷电,山体崩裂,天盖倾倒,黑烟一样的物质四处喷涌,共工之徒倒死于山麓。”
然而主席却说共工没有死。我体会到这是一个宇宙观的认识过程。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说来,共工那种改造自然、改造客观世界的精神的确没有死,它是活着的,永远活着的,活在劳动人民的心里,特别是有意识地活在杰出的共产党员的心里。
鲁迅的《补天》作于1922年11月,我的《女神之再生》作于1920年11月,我们的认识和主席的马克思主义的宇宙观还大有距离,故我们当时还不能体会到共工神话中人类改造自然、改造客观世界的潜在意义,经主席这一点出,就好像在中国的神话世界中高擎起一只火炬。这会在神话传说的研究,古代史的研究中指示出一个明确的方向。我认为主席这一注的重要性不亚于词的重要性。有的同志认为诗词不宜用典,更有人厌恨加注,以为是卖弄渊博。其实不能这样全称否定。典要看怎样用法,注也要看怎样加法,像主席在这首词中用的这个典和加的这个注,不是非常新颖恺切的吗?
“不周山下红旗乱”!当年“怒气冲霄汉”的红军打败了五倍强大的敌人,把它打得一个落花流水;而在那种精神的继续发扬之下,在今天不是已经改变了中国的整个形势吗?这七个字所概括的意义多么深远!因而我们可以说:在诗歌中,有生命力的典故不可不用,有创造性的注释也不可不加。
第六首《渔家傲》
这一首是作于1931年5月第二次反“围剿”胜利的直后。
蒋介石在第一次“围剿”失败之后,死不甘心,于1931年2月调集了二十万兵力,以嫡系何应钦为总司令,又发动了第二次的“围剿”。上首的诠释中已经有所叙述,但他鉴于第一次张辉瓒、谭道源冒进深入的失败,便采取了
“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办法。敌人从吉安到建宁,同样筑成了一道八百里长的战线。当时红军只有三万多人,仍然采取了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方针,于5月16日进攻吉安东南八十里的富田镇,一举歼灭了敌人王金钰与公秉藩两个师。然后回师东向,直打到江西与福建的边境。“十五天中(1931年5月16日至30日),走七百里,打五个仗,缴枪二万余,痛快淋漓地打破了‘围剿’。”(《毛泽东选集》第一卷二一三页)这词的下阕所说的,恰恰就是这次反“围剿”时的情形。
白云山在江西会昌县东八十里,据《嘉庆一统志》所描绘,此山“峰峦特出,常有白云蒙罩”。这儿已与福建接壤,可以望见武夷了。(赣州定南县也有白云山,彼处与广东接壤,不是这词里所说的白云山。)战场已经由吉安东南八十里的富田镇移到会昌东八十里的白云山下了,是战役快要胜利结束的时候。眼前的风光正是“赣水苍茫闽山碧”,在胜利声中,主席的诗情自然而然地又澎湃了起来。
“枯木朽株齐努力”,我觉得妙在选用了“枯木朽株”。这似乎可以从两方面来解释。一方面是说调动了所有的力量,动员了广大的工农群众,“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敌人在败逃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看似乎两方面都可以包含。请看,词的起句“白云山头云欲立”,这是把云也拟人化了,俨然在同仇敌忾,怒发冲冠。白云都在努力,木株也应该同样在努力。这当然是巧妙的感情输入,是胜利的工农兵群众豪迈的感情,是主席豪迈的感情,使青山白云、枯木朽株,都具有了积极的能动性。
“有人泣”,这当然是敌人在哭。特别是反革命的头子蒋介石在哭,他应该哭得很厉害。第一次“围剿”失败,是旁系在指挥,但这一次失败却是嫡系在指挥,这就不能不哭了。前次不“步步为营”遭了失败;这次即“步步为营”也遭了失败,这就不能不哭了。但哭有什么用处呢?三十年来的事实证明,以后哭的机会还多的很呵!好些人逃到台湾,在美帝国主义的羽翼之下苟延残喘已经十二年了。“一枕黄粱”看来还没有睡醒。历史是铁面无情的。任何违背历史潮流、背叛人民、背叛祖国的人,谁也逃不掉历史的最后裁判。
1962年5月1日
(原载《人民文学》1962年5月号。本报发表时,作者曾略作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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