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鞭子传给好后生 [复制链接]

第2版()
专栏：宁夏通讯

放羊鞭子传给好后生
劳郑
我们来到贺兰山下贺兰县洪广公社北庙大队，已是黄昏时分。夕阳映红了黑黝黝的贺兰山，山巅堆着未化尽的春雪，山腰绕着烟也似的白云，周围的景致，显得有些迷人。这时，同行的大队党支部书记杨万成忽然对我说：“瞧，羊群回来了。”我抬头一看，只见晚归的羊群，一字排开，走下山坡。羊群前面有个小伙子，头上裹了一块羊肚子手巾，左胁挟着枯树根，右手拿一根羊鞭，背了满满一背斗柴草，脸上露出一副欢乐的神情。快走近大队的羊圈时，他搁下树根和背斗，一个箭步奔到羊圈前打开圈门，挥动鞭子，赶开挤在圈门前咩咩叫唤的羊羔，为大羊腾出场子。杨万成满意地对我说：“瞧，这娃多利索，没有让一只羊羔给大羊踩伤撞坏，凭这一点也看出他有长进。”接着他就走进圈去，帮助小伙子给羊羔配奶。圈里，母羊寻子，羔羊认母，一片咩咩的叫声。这时，那个小伙子双手抱起两只羊羔，熟练地送到母羊的身边，让它们吃上奶。羊羔找到母羊的越来越多，咩咩的叫声就越少。杨万成抱起一只还在呼唤的羊羔，要找没带羔的大羊去配奶，那小伙子说：“它还有亲妈，靠墙那只花头羊就是。”杨万成一面把羊羔抱过去，一面称赞他说：“生荣，你上山才一年，就学会认羔啦。老辈人说，会认羔就能顶半个羊把式。看来你是下了一番苦功哩。”
天色渐渐暗下来，吃饱了奶的羊羔也开始安静下来。我们都走出羊圈，进了土窑休息，这个小伙子却抱着一只长木槽，取了精料去喂乏羊了。这时，杨万成告诉了我：小伙子叫李生荣，今年十八岁，是去年离开学校到社里参加农业生产，分配到羊场来学放羊的。杨万成说：“有文化就是好，学得快，学得好。在旧社会，我给地主放羊，挨打受罪，熬了五年才学会认羔。在新社会，这娃有文化，肯下苦功夫，加上师傅肯教，一年就摸到认羔的‘门道’了。”
夜里，李生荣和他的伙伴们向我谈了他学放羊的故事。
李生荣是在去年春天为了支援农业生产，离开学校上山学放羊的。临行时，妈妈还有些舍不得，爸爸倒很赞助他的志向。爸爸说：“生荣，我知道你有志气，听党的话。论文化，你念了五年书，能写会算，羊圈上正需要；论年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是好劳力，翻山过坡，推挡羊群，正该熬练筋骨，学好本领。你学会放羊，亲手把社里的羊羔带大，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李生荣到了大队，大队党支部书记杨万成和牧羊队队长、共产党员欧尚贤鼓励他，要他拜五十多岁的老羊把式张泉为师。张泉从小就给地主放羊，在旧社会受苦深，在新社会觉悟高，知道自己的接班人是个有文化的小伙子，乐得眉开眼笑，恨不得一下子就能把全身本领传给他。李生荣有了这样一位好把式做师傅，也挺高兴。
春天，贺兰山的山坡上，山桃、山杏开花了。山巅上融化了的雪水从小涧里流出来，水清而甜。嫩草也上来了。这一天，张泉领着李生荣，赶了羊群放牧抢青，让羊群沿着沟坡啃嫩草芽。张泉挥着鞭子在前挡羊，防止强羊跑快，累坏乏羊，羊哨子李生荣在后推羊，免得乏羊掉队、失散。转过一道沟坡又一道沟坡，张泉挑了个阳坡，让羊群散开啃青，自己拣一个高处坐下来。突然，他站起来对李生荣说：“我好像听到后面有只羊在叫，是不是有乏羊掉队了？”李生荣说：“没有，我全都赶过来啦。”张泉却说：“你再听听，是不是一只羊掉在沟底下了。”李生荣见张泉说得有根有据，只得静下心来听，这才隐隐约约听到似乎有羊叫。李生荣赶紧回身去寻找，果然在沟底有一只羊，原来它想扑到小树上啃嫩叶，却把一只前蹄挂进树杈里，脱不出来，正在哀哀呼救。李生荣忙把这只羊从树上救了下来。可一肚子疑惑：师傅不光听出有羊掉队，怎么还知道是在沟底呢？他把这只羊赶进群里，便过来问师傅。张泉趁这机会就给徒弟传授“放羊经”。他说，上山放羊要像大将上阵，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时刻经心。听羊的叫声就能知道它怎样了，无非是天长日久练出来的。你有文化，心里好开窍，比我强多了，只要你肯下苦功，学起来可快哩。
李生荣牢牢记住师傅的话，在这段放牧抢青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寻回掉在沟底的乏羊，师傅见他进步快，挺满意。可是，过了一个时期，他又觉得“放羊没啥”，心里暗暗想念起学校里和同学们一起说说笑笑、唱唱跳跳的热闹生活来了，也想念着妈妈。张泉看到他老是发愣，知道他在想家，就安慰他，并且告诉他这几天抢青放牧正是节骨眼，乏羊还没上膘，得好好留神。但是李生荣的一颗心，一时还没能收回来。
这天晚上，羊只回圈了，张泉按照老规矩，站在圈门前点数，最后发现少了一只。老汉素来稳重，生怕自己一时眼花闹错，便又数了一遍，仍旧少一只。他叹了一口气，啥也没说，可李生荣却受不了。心想：自己是羊哨子，偏把羊丢了，这可是集体的财产啊！他眼里噙着泪花，嗓音也变了，呜咽着说：“师傅，这都怪我。”丢了队上的羊，张泉心里也很难受，可他还是劝慰李生荣说：“这，我也有责任，不能全怪你。”
李生荣决心把羊找回来，说了声“师傅，我找去！”掉头便走。张泉看见天色不早，叫他不要找了，但李生荣哪里肯听，只顾往山里走。张泉严厉地叫住他，批评他说：“天黑了，山里有狼，你舍不得丢掉社里的羊，我更舍不得丢掉人，人比羊要宝贵多哩。再说，你到黑地里去寻的是一只羊，我一人守在圈里的是一群羊，万一狼窜进圈来，我老汉没个帮手，损失何止一只羊？”李生荣听了，心想师傅想得真周到，可是丢了的羊怎么办呢？他问师傅，师傅说：“往后，只要你真心实意地为大伙好好干，大伙会原谅你，信得过你的。”
虽然师傅这么说，李生荣的心里仍旧很不安，躺在炕上翻来复去睡不着。张泉倚在炕头，叭哒叭哒吸旱烟，慢悠悠地说：“娃，在旧社会当羊哨子，丢了一只羊，身上是挨皮鞭子挨得难受，心头是恨地主恨得难受。如今，你丢了羊，心里也难受，可你的难受和我们从前的难受不同。娃，身在福中要知福。干活别三心二意，不论干啥，干一行就要精一行。不论干啥，学点皮毛容易，要精通就不简单，哪一行都有一套‘经’，不下苦功，‘经’就取不到手，放羊也是一样，不能怕困难。”李生荣听了很感动。
从这时开始，李生荣才知道放羊的学问大得很，责任也不轻。他才真正安下心，扎下根，一心一意随着师傅在贺兰山下取“放羊经”。这一年来，他初步学会了一般的放羊技术与常识，也学到了一些识羔配奶的本领。张泉老汉看到李生荣的这些情景，高兴地说：“这娃是好娃，把社里的羊鞭子传给这样的好后生，我们老一辈的一颗心就落地了。”　（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