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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微而生变——学戏札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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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7-01
第5版()
专栏:

入微而生变
——学戏札记
丘扬
前些时,有机会观摩到荀慧生先生演出的《勘玉钏》和《元宵谜》,印证着他素日所主张的“演人不演行”的卓越见解,仿佛有所意会。
两出戏,传奇性都很强,孤立地读剧本,甚至会产生如何才能合情理的?忧,担心那些乍看上去未免轻巧的桥,承担不了许多破空而来的开阖驰骤。但,只消进入剧场,只消荀先生一出现在舞台上,他的人物塑造立即吸引了你,一切看上去迂徐曲折的转角,尽皆畅通,一切偶然在他血肉丰满的性格刻划之下,都化作了必然。
演员不同于魔术家,空手取物之类的单纯技艺卖弄,说服不了剧场里的观众,最初,我还自作聪明地力求保持冷静,想研究他这种魅力的奥秘所在,直到自己也和大家一道啧啧叹赏的时候,才觉察到早已被他引领着走了一段很长的路。后来我懂得,是他特具的那种对生活的深入细致的剖析和解释,吸引并进而说服了我,让我不能不同意他对那许多特定生活和特定人物所作出的论断。剧本上的传奇性、偶然性,表演上的“演人不演行”等等,只不过是他的手段不是目的;是表象而不是基础。
关键在于对生活要有真知灼见。
试以《勘玉钏》为例。
他扮演了两个人物:俞素秋和韩玉姐,前者是父母在堂的闺门小姐,大体上可以收入青衣行当;后者是幼失怙恃[hù-shì],随着个不大成器的哥哥长起来的小家碧玉,论格局当是个花旦。两个人物都处在以同一男性为中心的爱情纠葛之中。故事的开展颇有波澜:俞素秋由于错认了人,失身于玉姐的哥哥,韩玉姐由于打抱不平,主动地嫁给了素秋的未婚夫,所谓“诓妻嫁妹”者是。如果从一般的生活逻辑去衡量,这两个主要情节的发生和展开,都有可商榷的地方,但荀先生演来,却让人无暇及此。原因就在于他颇不一般地解释了这两个女性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愫所持有的不同态度。
如果从表演上看,他在扮演俞素秋时,明明是应该收敛些,但却偶尔露出一两点掩藏在表面的娇羞下边的做作之感,显得触目的跳动,仿佛其灵魂并不似表面的端庄凝重,有点近乎成熟妇人般的花旦路数;在扮演韩玉姐时,通体都是豁达不羁[jī]的,但总有一派天真未凿的气韵,虽然她直来直去大敞大开地为自己选择终身,却总给人以光风霁月的感觉,似乎她有豪气无城府,很难让人把她和暧昧的情事扯在一起,某些地方又颇近乎贞静娴淑的青衣所给人的感觉。两个人物很有区别但都很丰富,以致你如果勉强地用行当去规范,倒反而像是多事。
不错,这是很明白的“演人不演行”的例证,但问题不在明确这一命题,而在于他究竟是怎样使这状况能出现,而且——这是更重要的——又说服了观众的呢?
这里需要介绍一下,有一次访问中,他向我谈起的一个问题。他问道:如果有两个女子,一个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一个是少规短矩的小户女儿,在对待男女之间的关系上,是谁知道得更多些?当她们遇到一个陌生的异性,娇羞是都会有的,但是谁的态度更明朗些?记得当时我是颇动了一会脑筋,也没讲出个肯定的答案。荀先生却很明确地认为,心地更不单纯、表现上更多做作的一定是前者而不是后者。因为,小户女儿尽管出入市井抛头露面,但是见其所当见,讳其所当讳,其中自有个天然的规范在,一切还他个本来面目,不大容易涉于暧昧。而大家闺秀呢,尽管深藏闺中,但是从过份的防范中,反而会增加对情爱关系的神秘感和憧憬,惟其知书,反而往往会知其所不当知,在静淑为美的遮盖下,学会了许多故意的韵致,真情欲掩而故溢,显得倒颇隐晦曲折。
我是服膺这见地的。因为这源自对生活的深刻认识、由表及里的细致剖析。反回头来再看《勘玉钏》之类的人物塑造,就会懂得他为什么要那样落墨,而又使人信服了。这当中自然有所褒贬,但,所以未落于简单概念者,在于他并不因此便混淆人物的基色:俞素秋看上去仍是青衣、韩玉姐看上去仍是花旦,但是二者都多了颜色、有了厚度。“演人不演行”并不意味着就全然否定了行当,荀先生对于戏曲的表演传统还是给予相当尊重的。
因为生活根基深厚,所以人物凸出;由于人物饱满有血肉,情节的偶然性就能顺利过关;要拥护和反对的东西,也就宣传得更得力。许多珍珠都由生活一条线自根串起,并不是兴之所至随意挥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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