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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唱音乐会散了以后………………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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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7-08
第6版()
专栏:

独唱音乐会散了以后………………
朱崇懋
夜已深了,我站在锦江饭店十楼窗前,向外凝望,夜显得分外的恬静,只有把城市夜空装扮得彩色缤纷的霓虹灯还在闪闪发光。几小时前音乐厅前等候买退票的人群,剧场内听众热情的掌声,领导同志深切的关怀、同行和前辈的祝贺,以及一封封来自北京、广州等地的贺电……,这一切使我在兴奋激动之余,不由得引起了许多深沉的回忆,心灵深处激起了情感的波涛。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在国民党的“陪都”重庆,找不到一个固定的职业,困苦得难以生活。一些业余的音乐爱好者和关心我的朋友们,劝我举行个人独唱会,解决一些经济上的困难。四处奔忙,托人借钱,贿赂伪社会局请求“批准”,到处求人销票、租钢琴、借演出服等等,跑得筋疲力尽。到了演出的当天,竟找不到一个可以练练声的地方,我只好跑到观音岩马路旁的人行道上,等候公共汽车通过。那时重庆的公共汽车马达声很响,特别是观音岩附近有一个陡坡,汽车上坡时速度极慢,震耳欲聋,我就趁此机会等汽车一过就由低到高的练起声来,不要说路人听不见,就是我自己也很难听到,只是嗓子有感觉而已。一部汽车过去了,就等第二部来时再练。当晚到了台上精神十分疲倦,当然谈不上什么艺术效果,一个音乐会下来,就像是经历一场死亡的挣扎。演出后当晚,几位热心的朋友把千方百计推销的票款给我送来,总共有一百多元(相当于当时一个小职员一月的工资)。拿了这些钱,我兴奋得一夜没睡,第二天决心去看场电影吃顿好饭,谁知就在买电影票时,钱全部被小偷扒去了。我一摸到空空的口袋,急得两眼发黑,回到住处就病倒了。
这时,一位从小在一起学唱的好友,说有个亲戚在成都一个著名银行当经理,交游很广,如果去开独唱会,可以帮助我们销票。于是我们俩东拼西凑的借了些路费,一路千辛万苦的到了成都。那位经理看到我们这两个穷小子,连正眼都不看一下,我那朋友再三说项,他才像施舍般的说:“我就勉为其难的自己买一张吧!”我们一气之下回头就走,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听说几个大学的学生会可以协助我们,这真是绝处逢生,我们便借了教堂,举行演出。到那天,全部票都卖完了,我们十分兴奋。演出即将开始,我和伴奏准备出台的时候,全场电灯突然熄灭,内外一片漆黑。大家都以为是电源坏了,正在设法找人修理时,教堂的会计拿着手电筒皮笑肉不笑地来到后台说:“场租已经调整,上次收的费用,不包括电费,因此要再缴纳电费后才能开灯。”后台很多人与他讲理,他只是冷笑着摇头不语。看着这个剥削鬼奸险的神情,气得我肺都要炸开一样,心想你们这些人为了几个臭钱,把艺术折磨到了何等田地!记得音乐会的第一首歌是亨德尔的《绿叶青葱》,我却满腔悲愤地唱着,以致熟悉这一作品的听众都为之惊异。而我自己直到唱完这首歌,还不知自己唱些什么,在整个音乐会唱完后心中才略觉松快些。我刚走出教堂,听到门口争吵声十分激烈,走近一看,原来是我的这位好朋友和一个税务人员在争执,事后才知道,这是音乐会常见的事。这群国民党税务人员个个像恶狼般只要看到哪里卖座较好,有油水可捞,就会钻到哪里敲竹杠,只要贿赂他们些钱,本可太平无事,而我们当时没有“经验”,不知其中利害,就据理和他们顶撞起来。只听见那个人狠狠的说:“明天叫你们知道厉害!”果然,第二天傍晚,我正走在快到教堂的路上,一位艺专的教员迎面跑来,拉住我说:“出事了,教堂门口贴了税务局禁演的告示,今晚已不可能再演出,你还是先回去,如果你现在去剧场,要吃亏的!”就这样,音乐会就平白无故的停演了,却接到了一个罚款的通知书,罚款数字大得惊人,可以说是一生一世也无法还清。我和那位朋友真是急得走投无路,幸好有一位著名的声乐家,很同情我们的遭遇,税务局长是他的同乡,于是由他先为我们说情后,又陪我们一起去道歉,并缴纳了少数的罚款了事。
抗战胜利以后,我们带了一身债,又怀着换换地方碰碰运气的幻想,去昆明、南京、上海……当然一切又都是旧的再版,几年独唱会的艺术活动,就像在恶梦中那样度过,到1947年我在上海“兰心”(现在上海的艺术剧场)举行了独唱会后,想想这些“低三下四,磕头作揖”整个灵魂都令人感到屈辱的日子,就决心今生今世再不搞什么独唱音乐会了。当时由于自己的觉悟太低,对于这令人诅咒的一切,只能理解为个人遭遇的不幸,而无法得出那个社会太坏太黑暗的正确结论。记得在成都因为“得罪”小税务员被无故禁演的当晚,我和朋友长时间相对无言,想起了莫扎特说过的一句话:“音乐,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它的国土啊!”
十八年像一个瞬间,时代的车轮把那吃人的社会辗得粉碎,对我来说,那些令人感到沉重的经历,像隔了几个世纪那样遥远,但又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记忆犹新,难以忘怀。如今我又恢复了个人独唱会的演出活动,但再不是为了解决生活困难,而是为了独唱艺术的繁荣。每当我在舞台上接受听众的鼓掌时,我心里比谁都明白,没有党的文艺政策,就不会有我的独唱会;没有党的关心支持和教导,就不可能产生这些艺术作品;不是社会主义社会,哪里会有如此众多的热情,可爱,并令一个演员感到自豪的听众。十八年前,同样是这样一个夜晚,我和那位朋友旅行演出到成都,住在一个小旅店中,对着昏暗的灯光,为了推销票子的问题,愁眉苦脸,一筹莫展。如今我从上海第一流的音乐厅,带着文艺界和广大听众的盛情,回到这所解放前只有大官僚、资本家才能居住的饭店时,接到的却是剧场应听众要求希望加演的电话。当年,晚上就要举行独唱会的演员,心里怀着重重顾虑,竟像个流浪汉那样站在人行道上,找机会偷偷摸摸练几声;如今却是坐在家里的钢琴旁和伴奏同志一起,陶醉在迷人的艺术探索中。十八年前演出的次日,接到的是国民党禁演罚款的通知;而当我在北京举行首次独唱会的第二天,接到的是党组书记的一封信:
“知道你的演出十分成功,非常高兴,特向您表示衷心的祝贺……希望再接再厉,戒骄戒躁,力争更大的成功,为团体增光,为祖国的艺术事业作出贡献”。当我反复读着这封信的时候,党的慈爱温暖着我的心房,不由得热泪夺眶而出,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暗暗的下定决心,永远跟着共产党走,为社会主义的艺术事业献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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