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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见绝艺有人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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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8-04
第2版()
专栏:

喜见绝艺有人传
本报记者 曹葆铭
著名的竹器老艺人章水泉不久前逝世了。由此想到一个问题,他的技艺究竟被继承下来没有?记得在六年前,这位艺人六十三岁了,还没有收过一个徒弟。以后,政府帮助他招下十一名艺徒,不久就有十名嫌这活儿难学,不愿干,走了。能不能将这位体弱多病的老艺人的技艺传下来,着实令人担忧。最近,我穿过一条条青石窄巷,去到汉口小夹街三十八号他家访问,刚跨进高大的白色围墙,便看见当年唯一留下的徒弟刘四久,正带着一帮小青年,专心制作着他师傅的别具风格的小方椅,我不禁从心底里泛起一阵喜悦。
章水泉的竹工是海内外驰名的。他制作的上百种规格的竹器,无论是日用的桌椅、茶几,陈列古玩的博古架,或是特制的梳妆台,都具有实用和欣赏两重作用。它们体态端正,制作精细,结构严密,有着许多独到之功。用小竹片拼成的椅面、桌面,都因为做得特别密实,不仅光洁平滑,而且不夹衣,不透水。有的竹椅已经用了将近半个世纪,被汗水浸渍得泛起一层暗红色,却依然牢实如故,不散架,不变形,不发裂。他还利用竹器本身的结构,用竹牙装饰成民间图案,使成品格外出色。他制作竹椅,用紫竹做椅子下部的支撑,再用小竹牙拼成透空的“龟纹”,椅子的靠背是两边对称地拼成斜形的“万字格”、“古老钱”,中间一色的正“米字格”。这样,竹椅本身呈黄色,下部支撑是紫色,两色相衬,分外鲜明,而这许多用竹牙拼成的透空的民间图案,又好似竹篾编织成的,显出了竹的特色,给人一种清新灵巧的感觉。他的竹器,牢固而不显得粗笨,精巧而不失之单薄,富有装饰而又不流于繁琐。它给人的总的感受是:端庄,典雅,大方。据一些对美术工艺有研究的同志谈,章水泉将我国明代的传统艺术用到竹工上了,因此别具风格,自成一绝。远在四十七年前,他的竹椅就在巴拿马博览会上得了奖;以后又在东京、大阪赛会上得了奖。
然而,国际的声誉并不能帮助章水泉在旧社会摆脱贫困的纠缠,相反还给他增加不少麻烦,使他遭到许多勒索。就在1915年巴拿马博览会得奖那次,首先是商务会长看了报纸,要他先送几把竹椅,以后才将奖状转给他。接着是三人敲着锣来报喜,要他办饭,送盘缠。他临时求人借了四吊钱,每人送一吊,还嫌少了,又一人增加二百文。他这次得到一纸奖状,却赔了东西,赔了钱,并因此欠下了债。以后,一些地方官吏、过路军官,也自诩风雅,要他制作竹器,不给钱还骂骂咧咧的,嫌制作不够精巧,若要想讨个成本费,更是自找麻烦。怀着一手绝艺的章水泉,几十年只养了一个女儿,还在旧社会里拖死了。到解放后人民政府找到他的时候,就只剩下他夫妻两个孤苦老人,他还患了肺气肿,经常发喘,生活很艰难。
政府是1955年在湖北广济县武穴镇上找到他的。当时就决定给他每月一百元固定工资,另外给他造起一座房子。以后,见他病况不佳,又将他老两口接到汉口居住,在大医院免费治疗。这位几十年来都抱着“传子不传婿”的观念而没有收过一个徒弟的老艺人,看见自己夏天有电扇,冬天有火炉,还有收音机供他闲时娱乐,晚年生活过得如此安逸,不禁想到由自己发展起来的民族传统工艺,难道任凭在自己手里失传?他请求政府帮助他招收一批徒弟,决心把自己几十年积累的经验传授下来。
政府首先帮助他从武穴和汉阳招来十一名青年,都是做过几年大路货竹器的徒工。从外行人看来,这些人已经干了几年竹工,该已练就了许多基本工,学起来会容易些。事实不然。做大路货,竹子锯口大了,榫头衔接不严,只稍加个楔子,照样能行;章水泉的竹器却要求竹子锯口恰恰紧密包住榫头,不能有丝毫差错。做大路货,竹子弯曲处烤焦了或烤裂了一些,也还照样可用;章水泉的竹器却要求竹子烤弯后,依然光洁无瑕,不能有半点焦黑或丝毫裂纹。另外他在选材、制作方面还有许多讲究。一些经不起严格要求的青年,便在这些困难面前失去耐心,走了。
唯一留下的忠厚老实的青年刘四久,这时也感到孤单,不免有些犹疑。然而,当他想到革命前辈董必武同志派干部叫他带着竹器去武昌,鼓励他要好好将这项民族传统艺术继承下来的时候,他又感到责任重大。章水泉也给他讲了这样一段故事:
那是在1917年,有个镇江大商人向他家订制一堂竹制家具,除了桌椅、茶几、梳妆台之类,还要按照红漆飞金的古式大床的样式制作一张竹床。这床谁也没做过,他父亲坚决不接手。那个大商人却坚决要订,还说:“在外国得了奖的,怎么也不能做?”年轻的章水泉当时就冒昧地应承下来,每天去邻近的木器店观察研究怎样做。木床都能拆能装,竹床怎么拆装?他煞费苦心地将这个问题解决了,又遇到做床前“看帘”的困难。按照他的设计,要用几根长竹弯成一个图案,而他当时对竹子的性能和烤火的技术还掌握得不够好,接连烤裂了四五根竹子,也没弯好。他父亲见他为这事闹得整天迷迷糊糊的,劝他说:“你知道你二伯是怎么死的?他就跟你一样,做不到的东西偏要做,结果伤了神,二十几岁就得了痨症,……”然而,章水泉却从这话的反面得到启示,凡事都要刻苦钻研啊!他四个月做成了这张古色古香的竹床,那个镇江大商人看了很满意,当时补了十吊钱的工价。
刘四久从师傅的话里领会到:“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什么事都得自己爱,自己钻,总没有钻不通的。”从此,别人看戏他不看,别人去玩他不玩,多做多想,随时留心各种问题,有些自己解不开的,又在晚上同师傅闲聊时提了出来。他要抓紧时间,趁他师傅还在的日子,将这项技艺中的大小问题闹个明白。例如,他们的榫头是要求一次就做得完全密合,可是万一榫头不够严密,架形有些歪,又怎样处理呢?他去问师傅,师傅拿起一把小椅指点道:“将这里面四个角锯掉一点,就扶正了。”的确,这并不算什么大问题。然而,就是这样的细小问题,有的人二三十年还没解开,若要凭他自己去琢磨,不知要耗费多少材料多少工夫,才能得到这么一点体会。他将选材、下料、搭架子等许多基本技术弄清以后,又进一步钻研造型和装饰设计等更复杂的问题。1958年,他便在师傅指导下,开始制作新产品。他师傅过去只做过四方桌,他们师徒俩这次做的却是多角难做的八仙桌。他们还将桌面分成若干个图案,用小竹牙在桌面四周拼成“万字格”、“古老钱”和“兰草”、“蝴蝶”的花式,在桌面中心的正方形里用一块竹片刻成暗底亮花的方格几何图案。桌面压上玻璃后,因为四周对称的花饰是透空的,中间的图案是实底的,有虚有实,给人一种精巧玲珑而又心底实在的感受。这件竹器已送到北京工艺美术馆展览。以后,他又在师傅指导下,制作起一堂家具,包括竹架丝垫的沙发和镶有黄梅桃花的竹架屏风等新产品,陈列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湖北馆里。
几年来,政府又几次帮助章水泉招收艺徒。现在,已经培养出师的青年有刘四久和余传恩两人;还有几个去年来的十五六岁的小青年,正在大师兄刘四久指导下继续学习。我去的时候,刘四久很谦虚地说:“对师傅的一些制作技术是领会了一些,可还不敢说将他的技艺继承下来了。做到老,学到老,我们正在边做边学。”今年才二十一岁的余传恩在旁边讲:他们已经将五把不同规格的小方椅送到广州中国商品出口展览会展出,同时跟对外贸易部门订了合同,制作了八十多把小方椅。他们正准备筹办一个生产合作社,专门制作章水泉风格的竹器。眼看着这在旧社会濒于失传的技艺,却在人民政府多方扶持下,有了年轻一代的接班人,叫人怎么能不为此感到欢欣和鼓舞。
(附图片)
章水泉和他的徒弟刘四久共同制作的竹器书架、竹椅和茶几
新华社记者 于澄建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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