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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攻坚仗——漫谈歌剧《奥涅金》的艺术表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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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8-16
第6版()
专栏:剧评

一场攻坚仗
——漫谈歌剧《奥涅金》的艺术表现
李凌
许多人都认为,《奥涅金》这个俄罗斯古典歌剧,是常见的歌剧中最难演好的一个。演过这个歌剧的人,特别是塔姬娅娜和奥涅金的演员,都感到吃力,他们的戏很简单,而音乐,又多半是内心独白,起伏纷繁。
关于这个歌剧的不易讨好,柴科夫斯基自己是预想到的,在他着手创作时,他就有意识地按照自己的美学原则进行创造。他要从普希金这部诗篇所暗示的音乐趣味、品格,通过自己的手使之充分地、丰美地突现出来。他认为:“普希金的诗(《奥涅金》),已经冲破了狭小的诗的氛围进入了音乐辽阔的境界,他所写的不仅仅是诗句,而在字面上的充满深意之外,还有深入人心的东西,那就是音乐”(给梅克夫人信)。他也意识到,要是把这部作品,按交响诗的趣味来写歌剧,会失去许多有利的条件,但他想:“主题的诗意,人情味、淳朴性,再加上天才的诗句,绰绰有余地补偿了所有的缺点”(给弟弟信)。
他很早就不满意于当时意大利某些歌剧那种铺张的、富丽堂皇的、偏于追求舞台的表面效果的做法,他立意要通过自己的创作,来体现他的企图——“以亲切而有力的音乐,刻划心境的音乐”,来塑造他的人物。
的确,这部歌剧的构思和设计和表现手法(人物的素描、情节的变化、以及许多侧影,都是通过乐队音乐来暗示和衬托的,幕与幕之间的情趣对比……等)有它的独特之处。
从这里可以看到,这个歌剧带有这样的特点和这么复杂的因素,要把它演好,按照排练一般歌剧那种导演、指挥的要求,是很难找到它的真谛。他必须要认真来洞察作家的意求,悉力寻觅到一种特殊的表现方法,冲破许多困难,才能使这个真挚的、朴素的、抒情性强烈的、别致的,而又吃力不讨好的歌剧,表现出作者所希冀的境界。
我认为,我们的指挥和导演,把《奥涅金》当作一首交响诗型的歌剧来处理,而不是只求在“戏”上打转转,这是比较聪明的,也是符合作者的意求和这个戏剧的特点的(这不仅是它本身没有多少戏,如果过多的动作,过多的舞台位置的移动,就会容易冲淡甚至破坏了音乐的诗意)。我们看到他们的清唱音乐会,并不比舞台剧演出特别逊色,其原因也在这里。
也正是由于他们一反过去那种边唱边排戏的做法,而首先从音乐着手,从每个角色的音乐、乐队音乐,一点一滴地雕塑,悉力使人物、情节和诗一般的音乐突现出来,并且在戏没有开始排练之前,以清唱音乐会的形式,进行公演,尽可能使每一个演员,能从音乐的深处获得启示,借音生情,着重以歌声来描画人物的情思,才使得这个歌剧,带有较高的品格。
歌剧公演,我曾看过两组不同主要演员表演的戏,总的感觉,不管是演唱、乐队音乐,它的深刻性、完整性、准确性,可以说把歌剧表演艺术提到一个新的水平。
而特别使我惊异的,是两个饰演塔姬娅娜(郭淑珍和李晋纬)的演员,在最难演好的《写信》及《终幕》两场中,都能较深地把这个人物的精神面貌创造出来。
应该承认,这两场戏是这个难演的歌剧中最费心思,也是最富诗意的。柴科夫斯基最初不打算由著名演员、而希望一个中等水平的演员来担任这个角色,主要也是害怕一些沾染了流行习气——卖弄技巧、做大歌剧的效果的木偶,而中等水平的演员,她们会根据作者的要求,“能理解人物最深的情感”。
《写信》中,塔姬娅娜的心绪是复杂的,内心的斗争异常曲折和剧烈。她是一个真挚、娴静、爱好幻想的姑娘,但自这个外表潇洒、典雅的奥涅金来访,她那平静的胸怀,彻底地被搞乱了。她坐卧不安,痛苦、焦急,又好像寻觅到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幸福一样,她犹豫、害羞!……终于不顾一切,把心献给她所追恋的人。
这段音乐,的确比较噜嗦,冗长,缺乏一般歌剧咏叹调那完整优美的曲腔(她的优美的曲腔,由乐队来表现了),层次也嫌繁杂,时而激动、时而后悔……并且都是独自诉述。这里就不能单靠热情,能够深刻地体现出来的,还必须有极高的分析力、层次感和多种多样的声音、音色的技巧,才能一点一滴,一步一步把观众带进到她的内心世界,使你不觉得这段音乐是如此零碎、斑杂。
《终幕》一场,塔姬娅娜已经不得已和退休的老将军结婚了,她长久地把爱情的火焰隐藏起来,外表上好像已趋平静,但是在外流浪了若干年的奥涅金又在她面前出现了。这次,却倒过来,他狂热地追求她,使她包围在苦恼、哀痛、惶惑、左右为难的情绪之中,她的音乐(主要是她的歌调,乐队音乐是出色的,它给人提示许多诗的情绪和幻想),也和写信一场一样,没有给她多大便利,但是演员们都能慢条斯理地把心思、情感体现得非常深刻而清晰。
这两位演员,各有不同的条件和特色:郭淑珍的声音嘹亮、稳实、功力老练一些;李晋纬则歌音真挚、亲切,层次感鲜明一些。郭是善于以歌音的力度和音色刻划细微的变化,李则长于以歌情、姿态来体现人物的深刻、具体的心绪。在《终幕》一场,李的造诣是很高的。
我有这样的感想,我们的演员,已经脱离那种只凭热情,或者只求音乐形式美的阶段,进到了使两者较好的结合起来的境地。就是遇到像塔姬娅娜这样情感复杂,变化万千,歌调又极少易于取胜的因素的人物,也能情真、意深,并以较精密的艺术技巧,极有条理、有分寸地表现出来。这也说明了,我们的歌剧艺术,在这几年的实践中,大大提高了一步。
这次演出中,有几个年轻的演员,也是表现得非常出色的。像饰演奥涅金的刘秉义,他还是一个在校的学生,从他开始排练,到正式演出,他的进展是异常显著的。平心而论,奥涅金这个旧社会的“多余人”,这个对生活不满、性格傲慢、不论对善行和恶德都是无动于衷的,外表上冷淡、典雅的青年,已经给演员在表现上带来许多困难了,而他的音乐,也多半是零碎、有些甚至是乏味的。奥涅金在花园中对塔姬娅娜唱的一段咏叹调,好像比较完整一些,但那些装腔作势的教训歌调,也难以唱出生气。他回到彼得堡参加舞会一段独白,也是没有多少油水(指音调)可以雕琢的。如果说,塔姬娅娜难演,她还有戏,有情可唱,而奥涅金,除了《终幕》一场较有歌情可以刻划之外,都是一些空虚、淡漠、吃力不讨好的音乐,这个角色的曲调,可以说是别脚的(连斯基的两首咏叹调比他的好得多),即使一个极有经验的演员,对它也是棘[jí]手的。
是的,刘秉义的表演,前几场还演得不够潇洒、飘逸,有点拘谨,那种超然物外、玩世不恭的风度,还体现不足一些。但整个来说,是雕刻得不坏的,从最初公演到第五、六场以后,逐渐稳定下来,并且有很大的进展,这是极不容易的。
这里,我还想谈谈饰演连斯基的李光羲的艺术,这也是令人兴奋的。他的舞台经验不多,但他在创造这个热情奔放、多愁善感的年轻诗人时,演得比较准确。他的两首咏叹调:《我爱你》、《青春、青春》唱得情深、意厚、完整、优美,《决斗》一场,他演得也是相当成功的。
北京的观众,接受这一类型——诗意浓厚的歌剧,也许不如《货郎与小姐》那么容易,但我觉得,我们能于一些比较易于领会的艺术之外,如能享受一些偏于抒情的、淳朴的、诗意强烈的艺术的陶冶和慰籍,也是很有意思的。演员们能经受这种比较艰深的、偏于内心描述的……人物和剧情的磨炼,对将来表现其他东西,也会有很大的好处。
我认为,这场攻坚仗是有收获的,是胜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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