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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婺剧的特色和革新——看浙江婺剧团演出散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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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10-21
第5版()
专栏:

浅谈婺剧的特色和革新
——看浙江婺剧团演出散记
戴不凡
看完浙江婺[wù]剧团名演员徐汝英等演出的《米?敲窗》等四个小戏后,一位向不轻易许人的戏剧评论同行说:“这真是精品!”他希望我谈谈自己的家乡戏。
大家都知道浙江有越剧。但在二三十年前,在我的故乡建德(现属金华专区)一带,它竟还被人称为“小班子”;要看戏,我们那里早年就讲究看金华班——婺剧(金华古称婺州)。婺剧,至少是高腔(其中又分西安——衢州、侯阳——东阳、西吴高腔三种,唱法、剧目各不相同)、昆腔、徽戏、乱弹、滩簧、时调等六个大剧种的总名(它们向来有专门的或综合性的班社)。它以金华为中心,流行于浙东南约近四十个县的广大地区,并间入闽北,还传入了江西,影响了赣剧(如赣剧中就有〔浙调〕)。这是个至少有八百多个传统剧目和三千多个曲调的古老剧种。谈昆腔,它能演南昆失传了的某些老戏。谈徽戏,金华班就保存了安徽本地已失传的不少文武好戏。谈高腔,它能演最古老的南戏剧目;原先是在浙江官话基础上念中州音,而且丝竹纷陈,悠扬曼丽中显出高昂激越,看来该是南戏发源地浙江的土产。在我们家乡几乎人人会哼几句的“三五七”,则是乱弹的基本曲调之一。它和滩簧一样,也是个富于变化的奇妙曲调。如在《三请樊梨花》中,在急管繁弦的伴奏下,或慷慨激昂,或低回婉转,或喜气洋洋,或如泣如诉,但其使人洋洋盈耳则一。
从总的方面来说,婺剧具有自己特有的那种强烈的风格。它有部分剧目虽和其它剧种一样,但内容——特别是表演上真是能独树异帜的。以倪芝萱、李永兰、朱珠凤合演的兰溪滩簧
《断桥》来说,这里的性格冲突是更尖锐复杂的。情绪强烈的小青锋芒毕露、怒火高涨,几乎使许仙不敢仰视,这就不能不相应地使饰演许仙的演员,能有机会运用一系列优美的舞姿来表现人物的胆战心惊,闪逃躲避,甚至还出现像吊毛、抢背——在一般《断桥》中所不运用的这些强烈动作。而又爱又恨许仙的白娘子,在这样情况下,可以有多少动人的戏,已不难想像;何况,这里还有层出不穷的别致处理,如白蛇唱完“我为你金山寺动刀兵”时,忍耐不住的小青从旁举双剑迅向许仙刺去,但白蛇一边急用右手拦阻,一边急用左手将许仙一把挟起来藏在身后,一个举剑怒不可遏,一个从白蛇腋下(袖襟之间)露出脸来惊恐不已,而白蛇却是左右为难,一手劝阻,一手安慰,像这样的处理,不但使舞台上出现了紧张而又优美、新奇的画面,而且,许仙越是惊恐不已,则越显出挥剑蹦脚、咬牙切齿的小青,并非人间普通的丫环,而是在金山大战过来的青蛇;刚才败阵、腹疼的白娘子能一手挟起许仙,也正显出了她不是个人间普通的妇女,而是犹有余勇的白蛇;这里,也正鲜明地显出了这出戏的本来“性格”:它是神话。——其实,这个戏从一开始(白蛇、青蛇初上场)起,演员的优美舞姿,就使人感到她们时而腾云驾雾,时而水面风行,就已使人感到一股浓厚的神话色彩了。
非常讲究载歌载舞,边唱边做,满台有戏,角色整齐的婺剧,它的风格虽然是强烈、粗犷的,但这丝毫不意味着艺术上的粗糙和过火。它的表演细腻熨贴,真切动人,可又不落于琐碎拖沓,它常常善于运用那种令人回味不已的处理(有时甚至是绝技),画龙点睛般地来表演人物。像徐汝英演《米?敲窗》中的王金贞,在婺剧中原属于正旦(相当于青衣)一行,可是这里却两次运用了甩发、咬发动作,不但甩得好看,突出表现了人物的情绪,而且在色彩强烈的整出戏中,出现这样的动作,看来是十分自然的;甚至使人感到这里只有运用一般青衣所不用的这些动作,才能最鲜明地刻划人物。特别是王金贞进门一见着高文举(徐勤纳饰)时,拎起笤帚劈头就打,把那既怕挨打更怕因此惊动温府中人的高文举的纱帽打歪了;但当金贞终于理解膝行而前的丈夫,两袖倏地一个“外翻”,稍一端详,在搀文举起来时,急忙顺手将他的纱帽戴正过来,既表现了两人间的矛盾已经消除,又表现了金贞对文举的深深关切,轻轻一笔,但却蕴藏着一言难尽的内容。像这些地方,就非常鲜明地表现了婺剧“粗”中有“细”的特色。
婺剧传统深厚,遗产丰富,可贵的是浙江婺剧团对婺剧遗产所采取的细致慎重的态度。它不是在优秀的戏曲遗产面前迟步不前,而是以小心谨慎的态度、科学的精神,对传统剧目进行一系列的革新工作。以《断桥》来说,这里的许仙原也是法海派来收蛇的帮凶。《米?敲窗》的最后,高文举对罪魁祸首的温府态度,在老本中也不是如此断然决然的。现在对这些老戏的人物性格作了根本性的或重大的修改,可是,它们不仅保留了原来的精采描写(从剧本到表演),而且还丰富了原本,把原有的风格搞得更鲜明。像《米?敲窗》最后高文举决心陪王金贞去告状时,在疾风暴雨般的伴奏中,一顿足之际,纱帽飞离头顶,这个“怒发冲冠”,很能充分表现人物情绪的动人的处理,我记得早年演出中就是没有的,它是新加的;但这种丰富,又是多么符合婺剧强烈粗犷的风格啊!在原本的基础上,不仅作了合理的修改、丰富,而且这种修改和丰富能更好地突出自己固有的风格,这该是这次婺剧团许多剧目看来精致夺目的一个重要原因。
传统深厚的婺剧是勇于革新的。谁都知道《吕洞宾三戏白
牡丹》原是一出坏戏。但郑兰香、张荷等合演的《对课》,在歌唱上是出色的,在表演上是朴素大方、生动活泼的,同时,整出戏在内容上也使人观感一新。它删去了有害的东西,却保留了为观众所喜爱的那些猜谜似的有趣对唱。经过修改,既使
白牡丹显得机灵活泼,非常可爱,又痛快淋漓地批判了那个想戏弄人却被人戏弄的神仙吕洞宾,生动地表现了老神仙竟不如凡间小姑娘这一风趣的思想内容。同样,婺剧团还把《三请樊梨花》这本难改的骨子老戏,作了“起死回生”的工作。它用了比较合乎情理而又有戏剧效果的健康内容,代替了原本中那些显然不合理的描写。如所周知,老本中把樊梨花这位家喻户晓的女英雄,描写成为弑父、杀兄、劈夫、强夺有妇之夫、不择手段的爱情(而且是对方原不爱她的“爱情”)至上主义者;同时这个戏老本里的是是非非也是很难判断的。方元同志在改编时,相当好地解决了这个不易修改的难题,把和薛丁山交战归来的樊梨花写成为要献关归唐,而其兄樊虎却贪图番邦富贵,欲杀梨花,以致误杀其父,于是梨花不得不杀兄归唐,这样一改,既显得樊梨花大义凛然,形象完整可爱,而且也较好地保存了梨花归唐这一基本情节。同时,改编本把薛丁山处理成为一个自负武艺高强、又有古代男尊女卑观念的人物,结果因在洞房之夜听人议论起他“沙场落马”的不光彩事情时,觉得对方“不把我丈夫放眼里”,终于由怀疑、恼火而发展到和樊梨花决裂,结果气走了樊梨花。这样,在番兵来犯的紧急关头,才出现了薛丁山去“三请”的场面。这个戏经过改编以后,变成为一个批判薛丁山的风趣的喜剧。可是,它只是批判了他身上那种过于自负和夫权思想,却没有损害这个传说中的英雄人物。看了戏,只使人觉得他是个有缺点的正面人物罢了。改编者的分寸是掌握得准确的。当然,这不一定是这个戏的唯一改编方法,可是,婺剧的改本删了那些明显的糟粕,而代之以合理的,对今天观众身心健康有益的描写,同时又还保留了交阵、洞房、三请这些精采场子,应当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成功。纵然它还有加工的余地,但剧场中不断的笑声,说明了叶竹青、余素娟、傅慧娟和老艺人李朝梭等的表演是引人入胜的,更说明了观众是欢迎正确的革新工作的。
边唱边做、身段繁复的婺剧,演员在有唱有念的时候,吸引观众还是较容易的;但这次不少青年演员的表演,却善于在自己没有一句说唱的时候,感动了观众,甚至在全台没有一句说唱的场合中,也能使观众屏息静气以观,这就不是简单的了(原来主要是在广场和社庙中演出的婺剧,它是有吸引喧闹的观众注意力的看家本领的)。我还看了金华滩簧《僧尼会》,这里身段唱腔比昆腔班还繁复,而且两腮、唇、舌、下巴、眼睛上都有许多精采的、不容易表演的绝艺,用来刻划小和尚的心情,但青年演员吴光煜就已经掌握得相当到家,而且运用得颇为自然。他演小和尚叙述当年出家经过时,学瞎子算命的样儿,不仅演出了瞎子,还演出了小和尚对瞎子的怨恨,在台上只发出清脆三弦声的片刻,在这个几乎是不可能有采的地方获得了全场采声。又像耍数珠时,他已能掌握这个绝技:疾如旋风地把数珠旋转,使它腾空飞离头顶,又落回颈项。
古老的婺剧是首次来京,但演出任务都由一批青年担任。他们功夫结实,气度大方。如周越桂在台上的大将风仪,漂亮干净的跌扑翻打功夫,使观众竟忘其为女演员。郑兰香落落大方的做派,矫健中显出婀娜的身段,加上那运用自如的清脆歌喉,既富于婺剧花旦的传统特色,并有所发展。她能演宫廷戏也能演聪敏的小姑娘。又如金凤茶等,她们都是能文能武、能唱能做的好演员。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婺剧的青年一代戏路子是很广的,才能是多面的。不可能在这里一一列举青年演员们的动人表演,但据演许仙和薛丁山的B角演员方允均告诉我,他还是在1956年进团学戏的。他们在党的领导和爱护下,在名艺人徐东福等的精心教导下,是在大跃进中迅速成长起来的。
在幼年的时候,我看过婺剧《斗台》——一个广场上同时演出三台戏。在抗战末期的国统区,我看过一个著名的金华徽班,行头破得像“吃(缝)鞋底碎布”,用儿童玩具般大小的刀枪演戏(为了跑码头方便),角色是不全的。今天,重看名剧《昭君出塞》时,且不说这个戏在思想艺术上的出色成就,那么盛大的送行队伍,那么整齐的演员,那富有自己色彩的漂亮服饰,光是这种气魄,就是我记忆中婺剧舞台上的“汉官威仪”所没有的,而且也不是当年台上吴王宫里“采莲”所能比美的(金华昆腔班每到一地必先演《浣纱记·采莲》,以亮行头和角色)。从事戏曲工作已经许多年了,这一回,看了家乡戏首次来京演出,我更亲切地体会到“百花齐放、推陈出新”方针的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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