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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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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10-28
第5版()
专栏:

赏“花”篇
林志浩
“趁春光正好,挽起衣袖,动手来‘有心栽花’吧。”
曹靖华同志在一篇散文里说过的这句话,流露了他喜悦的心情和热切的企望。有心栽花花似锦,于是散文集《花》就问世了。
作者过去的贡献,主要在文学作品的翻译方面,虽然他也写过散文,但时断时续,为数不多。1961年以来,他才大量写作散文,并很快引起读者的注意。集子里的二十五篇作品,除访苏观感、国内游记以外,大部分属于回忆录的性质。
提起回忆录,这是近年来大量出现而为读者所习见的。有偏于叙事的,也有记叙与描绘并重的,但不论前者或后者,大多数是以重大的历史事件或严酷的革命斗争为题材,它展开了江河般壮阔的场景,像风雨雷电一样响起了我们革命时代的高音。曹靖华同志的回忆录却与此不同,他所写的都不是什么重大的题材,而是过去生活的一鳞半爪,从中也能反映出历史风云的一点影子。这些作品除追忆苏联作家绥拉菲摩维支、拉甫列涅夫等人以外,差不多都写到了鲁迅先生和瞿秋白同志,也多是从小处落墨,透示一点以窥测全体,描叙得委婉亲切,娓娓动听,别有一种清新的格调和感情的魅力。
写于1951年的《罗汉岭前吊秋白》,就已经显露了这个艺术特色。这是作者到福建长汀秋白同志牺牲处访问所写的一篇作品。作者没有采集秋白同志牺牲前在这一带进行英勇斗争的可歌可泣的事迹,来描写革命前辈的忠贞壮美的人格,以加强和提高回忆录的音阶。其中有关人物牺牲的情况,只是淡淡几笔。作者着重抒写的,却是离开罗汉岭之后那历历在目的半生往事,这些往事也非重大的政治斗争,而是文化生活和个人交谊上的点滴。例如写瞿秋白同志不满《国际歌》原有的三种译文,就亲自动手翻译。他仔细斟酌好一句,就在风琴上反复地自弹自唱。歌词中的“国际”一词,在西欧各国都是同音,而且是一长串音节,而汉语却只有两个音,为了使它配上原谱,他采用音译“英德纳雄纳尔”。——因为瞿秋白同志考虑到这样做,可以使中国劳动人民和全世界无产阶级同声相应,而歌词上口能唱,也才能在人民口头上传布开来。这都是小处着笔,但却以小见大。这个特点在近年所写的作品中,似乎表现得更显著。如《哪有闲情话年月》所记的“不过小事情而已”,即五个苏联美术家的小传都写于同年同月同日一事,但对不满足于知道中苏文化交流的“大概”、而愿意了解“微情细节”的读者来说,它也不失为这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一个插曲。从这里,我们看到了鲁迅先生在白色恐怖的刀光血影中,“给起义了的奴隶偷运军火”,是不仅仗着勇气,而且具有多么勤恳、精细的“求全”精神!当我们读到鲁迅先生为了换取苏联木刻家的原版手拓木刻,亲赴纸店选购宣纸,亲手包扎,亲写封皮,亲送邮局投递,而备受邮务员刁难,将封皮撕成碎片之后,依然忍辱负重,韧性战斗,用尽方法,托外国作家携带,或托人从日本转寄……谁不感情起伏,心怦怦然?鲁迅就是这样“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事无巨细,只要对中国人民有利,他就一心一意作去。又如《忆当年,穿着细事且莫等闲看!》顾题思义,写的全是“穿着细事”,从童年随意穿着写起,中经几多碰壁,才豁然领悟:北京之不行也,洋马褂,非换蓝大褂不可;而沪上之不行也,蓝大褂,洋马褂倒满行。虽穿着细事,也有“大讲究”在:缘北京是旧都,上海乃商港,故衣着也自有古朴与时髦之别。如稍不留心,就要被注意,盯梢,闹大乱子,这又活生生地照出了当时的现实:姑不说政治不民主,就连穿着细事,也不得自由,因为那是豺狼当道的时代呀!此外,如《素笺寄深情》、《雪雾迷蒙访书画》等篇,也都具有这种以小见大的特点。
曹靖华同志的这类文章,都是现身说法,写出所见所闻,他能于平实的叙事中,活现当时的情景和人物的音容笑貌,不论是朴素的白描或优美的譬喻描写,都很感人。如鲁迅先生和瞿秋白同志的战斗友谊,通过曹靖华同志的感情笔墨,就有不少动人心弦的描述。当曹靖华同志住到鲁迅家里的一个房间时,鲁迅先生一面回忆着,一面用低沉的音调说:“……那是秋白逃难住的房间。他不断受猎犬追逐、缉捕、到处迁居。……有时到最危险的关头,就逃到这里,住到你住的那个房间里……他等你等了好久,没有等着,你来了,他走了,到那边①去了……”沉思了一下,又重复着说:“你来了,他走了……”寥寥六个字,经过重复写出,表现了一种何等深沉丰富的阶级感情。接着,曹靖华同志叙写自己当时的情绪:“我只感到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头,口里却吐不出半个字来。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凝视着鲁迅先生的沉思的面孔,心里想着:‘先生,你用
自己的生命,在最危险的情况下,来庇护一个党的领导同志!……’”读到这里,想到瞿秋白同志这一走,竟成了他们的永诀,而鲁迅却一直在念念不忘,谁能不像曹靖华同志一样,感到悲怆和沉重!就这样,淡淡几笔,当事人的感情就流贯了读者的胸臆。
曹靖华同志是不仅善于白描,也善于譬喻描述的。请看他写在故乡时入山采葛的情景:
葛条以粗、长而无节疤者为上品。可是荆棘遍山,葛蔓纠结,排解非易。……采葛时,不能信手拉起一根葛条,不顾首尾,只图省事,割取眼前一截便了。必须追本溯源,辨清它的来龙去脉,然后牵着它,一步步地去寻找根源,从根割取,一寸不失。往往葛藤蔓延,互相纠结,牵一葛而半山俱动,难辨其根究在何处。有时似在某处,待寻至该处,而其根却在别处。只得牵着它到新的地方去寻。来往于荆棘丛中,遍身擦伤,如嚼黄连,紧锁眉头。但到采得一根好葛条时,却也满心喜悦,苦中有甘了。
在这一大段描述之后,作者说:钻研一种学问,便颇有类似之处。要弄清一个问题,须看甲书时,又涉及乙书,乙书又涉及丙、丁、戊……同样举一葛而半山俱动。这是多么曲折尽意的譬喻呵!此中苦乐,只有亲尝备历者,才能说得这么透辟,描绘得这么生动。此种文字,虽然不是写重大的社会斗争,但也能给人以深切的教益,联想开去,这又何止道破了做学问的“三昧”?
如果就其精心剪裁,巧妙布局,以烘托诗意方面说,某些篇章似有未足之处。但作者确是善用散文来追忆点滴细事,寓深情于平实的描述中,絮絮说来,如话家常,也自有其个人的风格。
散文集《花》的访问、记游的篇章,那笔墨、情思似与回忆录殊异。从写于1952年的两篇访苏游记《碧海墨林油香飘》和《格鲁吉亚纪行》,到写于1962年的三篇《云南抒情》,整整十年,作者在游记的写作上,确实有了可喜的进展。随着这个进展,回忆录与游记的分野也较为分明。《格鲁吉亚纪行》固然写出了格鲁吉亚的人秀地灵,诗歌神话、风俗人情的穿插,水利建设、生活远景的描写,都给文章增添了清新的气息,但语言直朴,用之于写景,似输文采,也略欠蕴蓄。到三篇《云南抒情》,则另有一番风貌。其中《洱海一枝春》将见闻的零星片断组合起来,为大理绘了一幅风景画,唱了一首抒情诗。题目称《洱海一枝春》,它赞颂的是那被称为“一枝春”的大理白族自治州歌舞团,也是那在四季如春的南国盛开的鲜花,更是那爱花、养花、生活在繁花丛中的大理人民和白族同胞,那像火焰山般通红炽热的祖国边陲!在后来的三篇游记中,作者那善于穿插的手法是被发展了,而又融合无间,情思含蓄,流贯其中。构思美,意境美,文辞也美。《点苍山下金花娇》中作者讴歌白族劳动妇女——金花的一段文字,既有强烈的音乐性,又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和情调。
另外,不论回忆录或游记,曹靖华同志对于文章的标题,都异常考究,善于给它画上一道最合适、最传神的“眉目”,他的题目都起得贴切、新鲜。像《忆当年,穿着细事且莫等闲看!》《叹往昔,独木桥头徘徊无终期!》等,就很有特色。自然,个别标题将近二十个字,就显得过长了点。
散文集《花》的大多数作品,都是在党进一步贯彻百花齐放的方针,大力提倡创作的题材、风格、形式的多样化以后写出来的。这使我不禁想到,如果不是大力提倡题材、风格、形式的多样化,曹靖华同志记忆里的这些,也许会被认为:并不是大事,便让它“随风而逝”,那该有多么可惜。现在,经作者有心栽培,就成了朵朵别有色香味的“花”。诚然,描写重大事件的回忆录或散文是我们所需要的,但从个人的生活经历和体验出发,选取自己熟悉的题材,哪怕是一点一滴的记忆,而写成感人的文字,也何尝不是我们需要的。像这里回忆过去的文章,不仅为我们保存了一些细小然而珍贵的文化史料、人物传记史料,反映了历史现实的一个小侧面,而且也不乏清新委婉、引人思索的感情力量。因此,它们虽然是生活中的一个插曲,一朵浪花,但却和时代的洪流相依相存,烘托了也通向了革命时代大合唱的主调。并且我还由此想到,我们的革命老前辈,老干部,都在回忆革命史,写出了不少可歌可泣的作品,我们文艺战线上的老前辈,老战士,如能就革命文艺的发展,文化战线的斗争,多写一些回忆、记述的文章,也该有多么好!
还是曹靖华同志说的对:“趁春光正好,挽起衣袖,动手来‘有心栽花’吧。”——我们要大家齐动手,来栽各种各样的香花!
?这是当时称“苏区”的一个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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