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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示反面人物的丑恶心灵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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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11-18
第5版()
专栏:

揭示反面人物的丑恶心灵
陈强
解放十多年来,在我国的舞台银幕上,出现了许多光芒四射、感人至深的英雄人物形象。这些英雄人物以其磅礴的革命气概和崇高的道德品质,成为人们学习的榜样,鼓舞着人们前进。与此同时,也出现了不少真实而深刻的反面人物的艺术形象,这些反面人物的丑恶面貌,被刻划得维妙维肖,他们在舞台上和银幕上,也占着重要的位置,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美的事物是在和丑的事物的斗争中成长发展起来的,真正的英雄总是在和强大的敌人的艰苦、复杂的斗争中成长壮大。因此,塑造英雄人物与刻划反派形象,便往往成为不可或缺的两个方面。
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正是因为胜利来之不易,胜利果实是在和强大的敌手进行了尖锐交锋、生死搏斗,然后才得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摹拟反面人物的形体外貌,挖掘他们的内心世界、从而塑造出真实、鲜明的艺术形象,便成为我们演员创作中一项重大的课题。
创造反面人物和创造正面人物有所不同。在创造反面人物时,缺乏像创造正面人物的一些有利条件,今天在我们的现实生活里,有数不清的先进人物,我们可以在生活中和他们接触,观察他们的音容笑貌、学习他们的道德品质;在许多文学艺术作品中得到突出描绘的优美的英雄形象,也可以作为我们创作的借鉴;很多演员同志,都有争取作为一个坚强、完美的革命战士的愿望,有很多并且已经是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具有高贵的道德品质,演员自身的这种素质、心理,也为创作英雄人物提供了有利的因素。当然,演员的本质和角色的本质并不是等同的,扮演正面人物,演员和角色之间,可能有某些接近或相似之处,扮演反面人物,演员和角色不但没有共通的因素,而且必须对反面人物进行批判。演员必须有先进的思想品质和对角色的深刻理解,才有可能演好反面人物,从而达到批判反面人物的目的。
要演好反面人物,使其行为真实可信,形象鲜明生动,真是谈何容易!我自己虽然演过一些反派角色,但成功的很少,更没有什么经验可谈。我觉得目前舞台和银幕上的一些反面人物,也还存在一些缺点,而主要的毛病恐怕在标签式的表演。表演上过分造作、夸张,把反面人物处理得鬼不像鬼、人不像人。舞台和银幕上很多反面人物,刚一露脸,就给贴上“坏蛋”的标签,拼命加以丑化。他们怒则横眉瞪眼,狠则切齿咬牙,声音有如狼嚎,连走路也另外有一个模样儿。演员指使角色向观众表白:“我乃坏蛋,快来恨我”,但是,这种表演只能使观众厌烦,很难产生预期的效果。
这种脸谱化、漫画化的表演恐怕和演员理解生活的深度,体验角色的心理以及掌握表演的技巧有关。地主、官僚、汉奸、特务、地痞流氓作为敌对阶级,他们都有阶级的共性,如残暴、阴险、贪婪、奸诈、怕死……而作为一个具体的人,则都具有复杂的个性。因此,一百个反面人物可能有一百个样子。演员只有更好地理解角色,揣摩角色的性格特征和心理活动,才能创造出鲜明而真实的艺术形象,才能通过这种艺术形象,去揭示出他们丑恶的心灵,去鞭笞他们反动的本质。
某些同志似乎以为反面人物非有一副丑恶的面孔不可,其实,并不尽然。某些反面人物灵魂丑恶,但是可以有漂亮的外形。样子可怕的人,往往不一定可怕,而样子不可怕的人,往往却十分可怕。一个人可恨不可恨,不单要看他的外形,更重要的是看他的本质。
我自己就走过不少弯路。年轻时候,政治修养不足,生活经验很浅。最初排练《白毛女》的时候,我扮黄世仁,总想把他丑化,觉得非如此不足以激起观众的憎恨。编导同志当时就说:“地主生下来并不就是猪嘴獠牙、面目可憎的。你想在外形上拼命丑化他,将来舞台上只能出现一个小丑,引起观众的哄堂大笑。有一部外国影片,主人公是一暴君,此人嗜血成性,杀人盈城,但却文质彬彬,举止斯文,说话还羞羞答答,带有一点女性的味道呢。外表温柔而内心狠毒的人,这才是真正的可恨!”这席话,给我很深的印象。
深入生活,深刻理解反面人物的性格、心理的复杂性,是扮演反面人物的重要的课题。旧社会有的军阀杀人如麻,但却“吃斋念佛”。我在中学念书的时候,同学中有一个恶霸子弟,此人秉承“家教”,见到长者,必先请安,而且仪态端庄,毕恭毕敬。他的恶霸父兄,经常召集子弟“训话”,开口“忠孝仁爱”,闭口“信义和平”。恶霸们常常把自己装扮成好人,有的是“道学先生”,倡建“道德会”,有的是“大慈善家”,家里“乐善好施”的牌匾琳琅满目。但是正是这个“慈善家”的背后,不知有多少冤鬼屈魂!这种披着人皮的野兽就是这么狠毒!我觉得要演反面人物,首先把他演成一个人,他有自己的行为逻辑,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各个反面人物的爱好可以迥异,修养尽可不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都为了达到自己的各个目的而认真地想,认真地行动,以至于不惜千方百计地进行斗争。他们深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天公地道、无可非议的。角色在舞台和银幕上真诚地生活着,不会自觉丑和蠢,更不会来个“自我嘲弄”,他们的丑和蠢只有在和真理的对抗中逐步地体现出来。我认为只有这样来处理反面人物,才能合情合理,形神兼备。
有的人在反对漫画化、脸谱化的同时,主张把反面人物演得更加“朴素”、“自然”,和生活里的一样,特别是对于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更应该处理得像“正常人”一样,让他长期埋伏,掩蔽活动,这样才能显出敌人的奸诈、阴险。我觉得,在现实生活里,暗藏的反革命分子,他们为了长期掩蔽,伺机再起,不惜长期伪装,甚至装得比好人还“好”。但是狐狸终究还是狐狸,狐狸的尾巴总是要露出来的。我们演员扮演这类角色,除了按照规定情境,表现他的“忠厚”、“诚恳”、“善良”这一方面以外,必须抓住各种机会,在一个片断、一个举动、一句对话、一顾盼间,巧妙地闪现他那深深掩藏的反动实质。现实主义的艺术是对生活本质的典型概括,我们不能容许舞台和银幕上的反面人物完全像生活里的一样,用假象长久地去蒙蔽观众,更不容许他以假乱真,产生不良的效果。当然,如果规定情境要他伪装到最后才被揭穿,这在艺术创作中是允许的,但是要有一个原则,就是必须激起观众更大的仇恨。因此,不论是“夸张”的表演也罢,“朴素”的表演也罢,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反面人物是否生动、鲜明,我觉得要看能否在节骨眼上,也就是能否在矛盾的焦点,在斗争的尖端,在那么一刹那间,就他们的卑劣灵魂,点他一下。而在一般的地方,有时甚至可以表演他的“好”的一面,这样就可能使他显得更坏!这就要求艺术家要在浩瀚的生活大海里深入地去观察、体验,把历史上和生活里各式各样的反面人物的行为逻辑,进行一番“甄别”、精选的艰苦劳动。从这一点看来,扮演反面人物的演员,更应具有高度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水平,具有敏锐的阶级分析能力,要有丰富的生活体验和熟练的表演技巧,才能在舞台和银幕上,剥开这些家伙各色各样的外衣,暴露他们反动腐朽的实质来!
歌剧《白毛女》中,黄世仁第一次和观众见面的时候,正是除夕之夜,黄家客厅,张灯结彩,后台则是一片碰杯、喧闹之声。这时他酒后微醉,步履蹒跚,几乎有点潇洒的劲儿,他笑容可掬地唱道:“张灯结彩过除夕,堂上堂下齐欢笑,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家自有谷满仓……”唱着唱着,当唱到“哪管他穷人饿肚肠”的时候,才在眼睛里露出一点凶光。这一眼神实际上就是在“点”他。黄世仁对喜儿下毒手以前,在黄母的卧房里低声下气,在左一个“娘!你先消消气……”右一个“哎……娘!明天还是把大夫请来给你老人家看看吧!……”演员要是把他表演得更“孝顺”,甚至连声音也带着那么点幼儿的“娇”气,这样,就可能更深刻地揭示黄世仁人面兽心的本质。电影《白毛女》里,黄世仁出场的时候,是坐在轿车里头,急驰而来的黄家轿车,闯进农民群里,车稍停时,猛一眼见到急忙躲开的喜儿,这时黄世仁微微的把眼睛一眯,随手在袖子里拿出手帕轻轻往嘴上一抹,嘿嘿地笑了一下。这里没有强烈的动作,没有恶毒的语言,我想观众可以从他那不怀好意的奸笑里,从他那阴险狡诈的一瞥中,产生对喜儿今后命运的悬念。要是硬把黄世仁渲染为一个见到女人便垂涎三尺的色情狂,我看反而会削弱黄世仁狡狯、毒辣的品性。一上来就张牙舞爪,蛮不讲理,生活里很少有这样的坏人,就是有这样的坏人,恐怕也很难于生活下去。像黄世仁这样的地主恶霸,当时要玩弄一个佃农的女儿,是不要花那么大的气力的。假如要花九牛二虎之力,黄世仁就不成为黄世仁,黄世仁的“坏”,也就很有限度了。《红色娘子军》中,南霸天夜里在被窝里给抓出来,捆绑在椅子上,这时,他并没有战战兢兢,魂不附体,他的阶级本性使他还要作垂死挣扎,还要竭力设法逃避人民对他的判决。在演这场戏时,我不流泪,不求乞,一点也没有可怜相,而是冷冷看着、笑着,我有我的计谋。我心里说,等着瞧吧!有朝一日,你们落在我的手里,抽筋剥皮,我要十倍百倍地处置你们……游街时,我在形体上表现痛苦、狼狈,但我的眼睛一直睁着,冷冷地在看待一切事物,特别是在街上碰到洪常青,眼睛更闪着仇恨的凶光!游街后,我就要被提出去枪毙了,我坐在椅子上,十分狼狈的样子,镜头推近,我把一只手扶在左眼上,看起来好像只是在扶一下被打痛了的眼睛,但当推成特写镜头时,便可以看到我那一只闪动着的眼睛。我是这样设计这一动作的:眼睛是人们灵魂的窗户,我捂住一只眼,只留下一只眼,那么,这一只眼睛就会成为观众注意的中心,成为焦点的焦点,只要眼珠子转动一下;观众就可能产生悬念,就会担心他下一步的行动,而且这就为“大鱼漏网”埋下伏笔。我认为这个眼睛转动的瞬间,就是南霸天思想感情活动的“闪光”,演员就应该抓住这个时机,“点”他一下。这一“点”应该在矛盾的焦点,在斗争的尖端,在那具有关键性的地方和时刻;这一“点”不要花费太大的力气,但却必须含蓄,又很鲜明,看来平平常常的一个动作,品味起来,却又十分夸张;这里的分寸深浅,都直接反映了演员对角色理解的程度和思想、艺术的水平。当然,我的设计能否达到预期的效果,那是另外一个问题,这只有让观众来评价了。
我虽然演了二十多年的戏,在艺术实践中作过一些摸索,但艺术水平仍然不高。自从我在《白毛女》中扮演了黄世仁这个角色以后,就和反面人物结了“不解之缘”。以后,我在影片《画中人》中演了皇帝,在影片《红色娘子军》中扮演南霸天,我虽然演得不好,但观众还是给我许多鼓励。有些青年观众十分纯洁可爱,他们将角色和演员等同起来,在电车里、马路上,见到我时往往表示深恶痛绝,当着我的面发表一些不大悦耳的议论,这虽然给我带来了一些难题,但我觉得这正是今天观众思想提高、爱憎分明的表现,这不是对我的侮辱,而应该看成一种奖誉。假如以后我还有扮演反面人物的机会,我将更加认真地进行创作。作为一个演员,我应该以有意识地演好人民的反面教员而感到光荣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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