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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艺海拾贝》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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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12-02
第5版()
专栏:

跋《艺海拾贝》
秦牧
本书收集的六十篇稿子,虽然题目林林总总,方式像是谈天说地,实际上探索的却都是文学艺术上的问题。这既可以说是学习心得,也可以说是经验之谈。我好像是来到艺术的大海边缘拣拾贝壳的弄潮儿似的,在茫茫的海滩上俯身拾起一枚枚小小的贝壳,它们也许是古老的鹦鹉螺和塔贝,也许是美丽的织锦贝和星宝贝,也许是丑陋的骨贝和冬菇贝,不管它和海洋、海滩比较起来是如何的渺小,也不管这种贝壳在乘风破浪,作过万里壮航,捧过巨大的唐冠贝、珍珠贝和夜光螺的老渔人看来是如何的平凡,而自己呢,翻开沙石,追逐浪花,在海滩上找寻它们,有时沉思,有时惊叹,可也是花费了一番心血的。在浪涛拍岸声中,蓝天丽日之下,比较它们的形状,端详它们的色泽,自有一番情趣。就在这一意义上,我采用了“艺海拾贝”四个字,冠题全书。
这十多万字关于文艺问题的随笔,是近两年来陆续写成的,曾经分别发表在北京、上海、西安、武汉、广州和海外的报刊上。其中最主要部分,则是在《上海文学》连载的。在这些文章结集出版的时候,我特别要感谢《上海文学》编辑部,没有他们的鼓励,我未必能够在这样的时间里写成这么一部书。自然,从更广泛的范围来说,这又是党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政策方针鼓舞下的产物,我们这些从事文学艺术工作的人,在政治方向一致的前提下,不是应该竭尽所能来推陈出新,酣畅淋漓地来发挥己见吗?
理论上的问题,由于概括了,抽象了,当它不和具体的事例密切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往往容易变得枯燥,有时甚至还容易流于偏颇,有一些关于美学理论的文字,就时常存在这个缺点。这一类文章,有些往往不很注意笔调的优美和行文的情趣,结果使大量渴望掌握这种知识的读者望而却步,美学,也好像变成十分艰深的东西了。这使我不由得想起自然科学出版物中《趣味天文学》《趣味物理学》一类的书籍来,好些自然科学家,是怎样娓娓动听、妙语如珠地解释了天文,物理,以至于昆虫,细菌,土壤,矿物的奥秘呵!世上既有那种趣味的自然科学著作,应该有更多趣味的文艺理论。既然饱满的形象和美妙的譬喻,就像童话里的魔棒似的,碰到哪儿,就可以使哪儿变化神奇,产生魅力。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借用这根魔棒,多搞几本饶有趣味的文艺理论书籍,让最广大的读者,阅读的时候,没有那种“硬着头皮,正襟危坐”的滋味呢?这本《艺海拾贝》,就是我的一个小小的尝试。我想寓理论于闲话趣谈之中。自然,主观意图如此,实际上做到多少,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些文章的内容,大抵是从一些具体事物出发,然后接触到文艺问题的。例如:从鲜花百态,各有妙处谈到艺术风格多种多样的可贵;从并蒂莲、比翼鸟能够给人以美感,而雌、雄终生拥抱不离的血吸虫却只能使人厌恶,谈到思想美是艺术美的基础;从仿真之作的工艺品未能博得人们最大的喜爱,谈到自然主义的局限性;从齐白石画虾,各只虾姿态不一,谈到朴素和深厚的关系;从许多民间诙谐譬喻的深入人心谈到幽默的力量;从艺术上相反相成的习惯手法谈到辩证规律有意识的运用……这里谈的事情许多都离不开譬喻。这也许可以丰富人们的联想,使道理和事物生动鲜明起来。但是,譬喻又常常有它的蹩脚的地方,任何譬喻都仅仅是对比其中的一点罢了,两种事物决不可能完全相提并论。如果遇到某些太老成或者太天真的引伸者,喜爱譬喻的人就要倒霉了。我们譬喻某个人像钢铁那样坚强,只是形容他的坚强这一点罢了,决不是说他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子弹打不进去,不吃饭毫不相干,等等。这本来是废话,因为见到有些笔墨风波往往由此而生,只好不避繁冗添上几笔了。
“你们的写作经验是怎样的?”“文学的创作有什么门道吗?”每一个拿过几年笔杆子的人,大概都碰到过人们特别是年轻朋友这样的询问,我也没有例外。这本小书就算是根据浅见的综合回答。思想,生活,艺术技巧,对于任何创作者来说,都是缺一不可的。没有思想就是没有灵魂,那样的作品,只像是一个蜡人,一朵纸花,一只琥珀里的昆虫,一个“买椟[dú]还珠”留下来的盒子;更坏的,还像一块砒霜,一朵罂粟花。缺乏生活知识,任何有艺术技巧的人也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什么形象,概括,虚构,想像,都只好“停工待料”,真空瓶子里还有什么化学变化可谈呢!不过,在提高思想,深入生活的前提下,的确还有艺术技巧的一个关卡。同样一堆蔬菜、肉类、作料,不同的厨子可以烧出色、香、味不同的菜式,这里面的确有许多问题值得我们探索和研究。为了更进一步提高无产阶级文艺的思想、艺术感染力,技巧问题是决不能等闲视之的。“技巧主义”和完全忽视技巧,藐视技巧的那种观点,都是一种极端主义的错误态度。现在,藐视技巧的人也许不多了;但是以为谈论文艺,思想、生活问题应该大谈特谈,谈技巧则只宜“聊备一格”,否则就有些不妙,持有这样观点的人也许还是数不在少吧!其实,在提高政治思想水平,深入斗争生活,积累丰富知识的前提下,技巧问题不是也应该大谈特谈吗?描绘事物,刻划细致,概括凝炼,栩栩传神,不正是文学的本领吗?谈文学怎能够不探求这种本领,而且,在我们这样的时代,文学不再成为少数人的案头摆设,空前丰富多样的新生事物有待描绘,共产主义文艺的感染力需要不断加强,我们不但应该学习继承前人就物写照的本领,还应该把它发扬光大。这就有待我们这些文学艺术工作者,根据学习和经验,不断整理心得,痛痛快快来各抒己见了。这本书就是从这么一个角度,试图探索一些和思想、生活知识血缘密结的艺术技巧上的问题的。当《艺海拾贝》即将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刊行的时候,就让我以这一番话,作为跋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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