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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小探——读菡子的散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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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12-11
第6版()
专栏:

诗意小探
——读菡子的散文
欧阳文彬菡子同志:
你是一个诗人!
尽管你没有写过诗,你的散文、特写、小说,却都洋溢着醉人的诗意。
我深知自己没有本钱谈论关于诗的事情,但是既曾进入过你所创造的艺术境界,也不甘心空着手出来。何况你的作品对我来说,还另有一种机缘,早就引起我向你讨教的心愿。
记得是1954年,我从朝鲜回来,正苦于自己这枝拙笔表达不出志愿军战士的英雄气概,你的朝鲜通讯报告集《和平博物馆》(新文艺出版社出版)就曾经使我一再地赞叹:原来战争生活还可以这样写法!1958年,你收在《幼雏集》(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里的一组先进人物访问记,又曾经勾起我类似的赞叹,因为我干着新闻工作,正需要掌握这种表现形式。前些日子读你新出的《初晴集》(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且不说《羊奶奶》、《乡村小曲》、《往来工地的信件》这些突出的作品,单说你东山记游的“即兴”之作《冬有春色》吧!事有凑巧,就在你去东山的前两个月,我也去过那里,并且写过一篇不成东西的小文章,起先还企图用篇幅的限制来原谅自己,可是你这一篇也不满千字呵!
我的失败自然不足以衬托你的成功。这一经常出现的赞叹至少道出了一个读者对你的作品的素朴的感受,那就是:构思新颖,不落俗套。
有不少作家,在他们优秀的作品中显示了新颖的构思。你的构思又自有与众不同的鲜明特色。我想把它叫做诗的构思。
洋溢在你作品中的诗意,决非外加的点染,而是从猎取素材、酝酿主题,也就是艺术构思开始的时刻,就已经形成的。
你对于生活中的诗意,具有特殊的敏感。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动人的情境,献出真挚的颂歌。
我们这时代原本是一个诗的时代,旧世界被打垮,新世界在创立;生活的激流突破重重险阻,奔腾前进;革命的人民意气风发,要在一穷二白的废墟上,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正是这样宏伟壮丽的现实生活,激励着我们的作家,使我们的文学园地开满多彩的鲜花。也使得你,用你自己的话来说,“像百鸟齐鸣中的小雀,也想唱一唱自己的歌”。
你在艺术构思上的特色,首先应当归功于伟大的时代、沸腾的生活和创造这个时代、这种生活的工农兵群众,其次是由于你始终追随着生活的激流,让自己的心脏和时代的脉搏一同跳动;另一方面,也由于你能从自己的角度、自己的个性出发,去寻找生活中的诗意,并赋予自己的歌以特有的声腔、色彩、旋律。
所谓诗意,首先就是时代感和思想性。如果你允许我作个大致的分类,我要说,《和平博物馆》显然是战斗的颂歌,《幼雏集》比较偏重于友谊的颂歌,《初晴集》则主要是劳动的颂歌。这三本集子,包括你近十年来的绝大部分作品,标志着你在创作上的历程,同时又和你的生活经历紧相联系。
你在《和平博物馆》的后记中谈过你在朝鲜前线的感受:
“我时常觉得我正生活在一个最理想的环境里——一个崇高而优美的精神世界。这里的人们有最亢奋的热情,最顽强的毅力,最深切的同情心和责任心;这里充满了青春、友谊和对祖国及人类深厚的感情。”不难理解,你为什么喊出:“在朝鲜,我也要做一个诗人!”事实上,你作为一个诗人的风格,正是这时候开始形成的。
当上甘岭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你正在那高山上的指挥所里,因而有幸亲眼看到上甘岭营部送来的最新的报告:“我们这里出了英雄了,他的名字叫黄继光,他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敌人的火力点,打开了同志们冲锋的道路。昨晚歼敌共两千余名。”这份报告的原文,不就是朴实的诗篇吗?关于黄继光的英雄事迹,你也曾有幸听到人们掺和着想像的最初的传说,听到他们怎样言之凿凿地描述他接受任务时满怀信心的笑容、完成任务时胜利的笑容、以及牺牲以后毫无遗憾的笑容。这绽开在人们想像中间的英雄的笑容,不也是饱含诗意的吗?当我们读着《我从上甘岭来》的时候,的确感觉到了战斗的诗的崇高。
在《战斗之前》这一篇里,你记下了班长张德珍关于“荣誉”的精辟的谈话:“咱们打的这个山头,全世界人民都知道的,……咱们这里一打下来,板门店咱们的代表马上就知道了。”谈判有了本钱,哈利逊只好软下来。因此,“世界人民看到这个样子,心里会说:‘究竟这一仗打得好,显出了人民的力量,不知是哪一部分打的?’你看,哪一部分打的,就是我们呀!”可是,“要是打不下,唉!你看吧,只有让别人在谈判桌上说风凉话。全世界人民也耽心起来,心里在想:‘攻不下这个山头的究竟是哪一部分呀?’哪一部分呀,我们还好意思不承认吗?”你没有忘记交代,他虽然压低声音说着后面一段完全相反的话,但仍未失去刚才的笑容,他显然不能相信会有属于后者的结果。如果略去这几句交代,当时震响在张班长话语里的充满自信的战士的声音,和跳动在张班长胸脯里的一颗纯洁的战士的良心,恐怕不会这样跃然纸上。
在《亲人》这一篇里,你歌唱了战士们对最亲的亲人——毛主席的深切敬爱。瞧,班长张永强给大家编造了多么美好的故事:毛主席的警卫员和别的首长的警卫员,为了给终日操劳的首长们一个散步的条件,一天一宿就在主席办公室窗前修起一座美丽的花园。故事讲到这座花园需要朝鲜的野花时,听故事的和讲故事的一时都想去摘鲜花了。可是张永强还得把故事讲下去。他的故事是以毛主席和首长们散了一个月步,全都重了好几斤作结束的。张永强的故事结束以后,你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你告诉我们,那天晚上每个战士头边都有一束鲜花伴着他们睡去,他们在睡梦里都看见毛主席正在花园里瞧着他们送去的鲜花。连平时睡觉最不老实的人也没有压着自己头边的鲜花。你说张永强讲的故事不真实吗?其实它比真实更真实。你相信人们晚间会作同样的梦吗?这其实也比真实更真实。因为张永强在他的故事里编进了他的心,你也在你的故事里编进了你的心,你们这两颗心又和许多战士的心一起,合成一片赤诚的爱党之心。而这,正是真实的诗情。
在战斗的朝鲜,每一个战士心里,都蕴蓄着美好的诗篇。是他们,唤醒了你的诗人的敏感,搧旺了你的诗人的热情。你曾说:“……我觉得在这些日子中我是敏感的,不是由于一时的新奇,而是出自真切的发现,我知道自己每时每刻看见了什么,懂得了什么。”正因为你这种敏感出自真切的发现,所以能保持久远,不因时间的逝去而有所逊色。即使在以后的和平生活中,也会不断地加深和再现。你曾经为了纪念黄继光式的爆破英雄李家发,在他殉国三周年的日子里访问他英雄的母亲,在《这就是我的儿子》里如实刻划了她那诗一般的思念和豪情。你还曾经为了纪念金刚川夜渡的英勇战友,七年之后在《激渡》里尽情赞美了他当年立竿分流、江上弄舟时高唱入云的无词的壮歌。
这种与日俱增的敏感,同样表现在你对社会主义建设的观察之中。你像一只辛勤的蜜蜂,飞翔在新生活的沃野上,只觉得到处有可供采集的花粉。当你会见在深山里坚持办学的西康省一等模范教师余文秀时,除了她艰苦奋斗的动人事迹之外,还注意了她那双无限温柔的眼睛——纯洁的,含笑的,自信的……你相信这是勇于战胜困难的人常常会有的眼睛(《阿角姐》)。当你会见曾经被毛主席热情称赞的农业英雄陈学孟时,除了他为提早实现社会主义而付出的辛勤劳动之外,还从那双网着红翳的病眼里捕捉他瞻望未来的火花,从那双屡经缝补的沉重的旧皮鞋上探知他走向未来的捷径(《陈学孟看到了未来》)。至于那双目失明、用脑子替国家创造财富的特等劳模罗木命,你更体贴入微地触摸到他由于特殊锻炼而能顺当地代替眼睛的双手,和在工作中比眼睛重要得多的顽强意志(《走向智慧的大门》)。就连孩子们的世界,在你眼里也不断地茁长着诗苗,你不是曾经满怀骄傲地写过小端午送给打日本受伤的胡叔叔的一颗糖,和小鲁沂睡梦里还念念不忘要支援埃及的两只小白胖手么(《五颗小小的心》)?
这一切貌似平凡的事事物物之所以无不具有诗意,主要是因为其中闪耀着理想的光辉、对战斗和劳动的自豪的感情、以及崇高而优美的精神品质。你处理这些素材,有你独得之秘。其一,善于通过它们揭示革命人民丰富的内心生活。你能从普通人物的言谈举止窥见他们为远大理想照亮了的精神世界,从稚龄孩童的幼小心灵中觅到社会主义祖国培育出来的高尚品质的嫩芽,也能从钢铁战士、英雄模范的坦荡胸怀里掘发纯洁朴实的美和永驻的青春。其二,善于在字里行间注入自己的思想、感情。你从不长篇大论,把话说尽,向读者脑子里硬灌,而是用婉约的叙述拨动读者的心弦,引领读者和你一道探寻革命人生的哲理,享受战斗生活的美感。
你对于“美”的不倦的追求,是在劳动中到达一种新的境界的。近几年来,你深入农村,和农民群众并肩劳动,共同战斗。在社会主义的劳动和斗争中,进一步欣赏了“美”,也进一步认识了“美”,提炼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并且把这一认识过程看作自我改造的一个重要方面。《初晴集》的《后记》透露过这方面的消息:“种子、肥料是美的,庄稼是美的,劳动的姿态更是美的,克服一切困难的英雄气概则具有无上的美。追求美并排斥与它相反的东西,成了生活的一种战斗的目的。”这本散文集,就是你执着于这一战斗目的真切的记录。无论是着力刻划养羊人对羊羔子的热爱的《羊奶奶》,从感情生活的波澜透视人物对劳动的态度的《往来工地的信件》,还是直抒胸臆、情致婉然的《乡村小曲》,全都浸润着对劳动的迷恋和这种新的美的观念。在艺术构思上,也显出了你日趋成熟的风格和特色。
不妨以抒情诗式的《乡村小曲》为例。这真是一组名副其实的“小曲”。那么短小精致,每篇不过千字左右;又那么明快欢畅,传出了心脉的跳动。我最爱其中的《扁担》和《栀子花》。《扁担》是从“不敢一下子肯定扁担的所有权”开始的,一句话点明了初下农村的大姐的心情。如果说,你写大姐“上供销部挑了一根扁担,大模大样地写了‘××用’三个大字”这一句会引起不少人会心的微笑;大姐学会挑担时对扁担的礼赞:“它身负重任,而又善于把一切什物组织起来……”就会引起更多的人对劳动者的智慧的惊叹;当大姐想起以往的许多年没有和扁担作伴,深感遗憾的时候,人们不由得要为这种劳动者的感情而叹服了;可是你意犹未尽,又接下去写了大姐临走的时候,大妈问她讨这条漂亮的扁担,大姐犹豫了又犹豫,最后只好红着脸说:“大妈,我一定给你捎一支新的来。”用出人意料的一笔,给这支小曲谱上余音袅袅的尾声。《栀子花》又另有清新的风韵。你把栀子花作为这个小山庄妇女纯朴、清雅的象征,也作为人们在劳动中结成的亲密情谊的象征。三个不同的赠花者,先后送来三样不同的栀子花,有满开而带露的,有涓洁而娇小的,有含苞待放的,各如其主。文字则和生活本身一样朴实,让我们凭自己的感觉嗅到栀子花香气,领略栀子花的风格。
你对扁担的感受,是长期劳动锻炼的产物;你对栀子花的体会,是和农村妇女结交的结果。要不是千百次挑着担子来往于乡村的道路上,就不可能产生那样真切的思想感情;要不是和农村妇女相处得跟亲姐妹一样,就不可能得到那些真心实意的礼物。这不过是《乡村小曲》中的两个例子。不用说,其他几首小曲也有同样的情况。这一组小曲之所以可爱,正因为它们来自生活,发自内心。你之所以能选择得精确,表现得简练,正因为你在这方面接触得多,理解得多,有充分的选择余地,有适当的表现方法。
可以看出,你下笔之前,曾经反复锤炼过取之自然的原材料,写的时候则让酝酿成熟了的诗情画意从笔底潺潺流出。你着意推敲的不是文章的词藻,而是生活中的诗意。你竭力追求的不是词藻的美,而是思想感情的美。你能用少量经过千锤百炼的材料,抒发满腔深情厚意,并且把某些最愉快的发现藏诸纸背,让人想像得之。就像《羊奶奶》这样可以划为短篇小说的作品,也同样具有抒情诗一般的特色。
你抒发的是革命者、劳动者的感情——对战斗、对工作、对生活、对理想的热爱,对战友、对亲人、对阶级兄弟的热爱。你把注意力更多地付与了只有新社会才可能出现的美好的事物、美好的心灵、美好的情操,用整个的心灵去歌颂它们,赞美它们。你时常张着友好的眼睛,在革命的大家庭里走来走去,随处给自己安排下值得羡慕的位置。在同志之间,像知心的姐妹;在孩子面前,像慈爱的母亲;在长者身边,像爱娇的幼辈。你总能找到最亲切的语言、最体贴的词句,来创造你那纯粹由散文构成的诗篇。
* * *
从生活中的诗意到艺术上的诗篇,是一段既平凡而又艰巨的历程。生活中大量存在的诗意,对一切人都敞开供应,无所偏倚。然而只有敏感的人能撷取到内中的精华——那最富哲理和最为美好的部分。这敏感其实并不神秘,无非是政治锻炼,阶级感情不断深化而又融合无间的结晶。当你把来自生活的诗意形诸笔墨的时候,又不得不经受另一番严格的试验,就好像学生进考场一般,不管试题如何简单,都必须事先熟读全部课文,才能应付裕如。这里不存在任何侥幸,即使切取的是一个小小的片断,也必须心有全局,才能在坚实的基础上展开精细的描绘。这本是你的作品给予我的启示。
我由此还想到,生活的课文浩瀚无边,而时代进展不息,斗争日新月异,作家只能写自己所熟悉、所理解的东西,却不能停留于自己已经熟悉、已经理解的东西。就拿当前的农村来说,这几年经历了多少复杂的斗争和巨大的变化!在你的笔下,却显得有点风平浪静,好像欠缺了一些什么。这不是值得思考的么?无论如何,作为一个革命的文艺战士,总应该时刻提醒自己,要求自己,进一步深入生活的海洋,投身火热的斗争,勇于涉猎更广阔的领域,发掘更具典型意义的矛盾冲突,以便更深刻地反映现实,更好地完成党和人民的咐托。
听说你这次下乡的目标,是斗争最尖锐的地区,还听说你要在参加劳动之余,认真地进行调查研究,注意当前农村的重大变化,分析不同阶级、不同阶层的人物,为今后的创作拓宽道路、准备条件。这真叫我高兴。
既然你已经这样决定了,祝贺和鼓励不免是多余的。但是我至少要告诉你:你在这方面又给了我一个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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