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多吉少——一九六三年的美国经济展望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凶多吉少
——一九六三年的美国经济展望
史元
“预料一九六三年将会发生暴跌的人现在已有许多在谈论比他们以往所说的为轻的一次下降，越来越多的人甚至大胆认为我们可以完全没有衰退地度过一九六三年。”
“纽约第一花旗银行”在它去年十二月的月报中，对美国经济前景作了这样一种战战兢兢的“鼓舞人心”的预言。
今年一月份第一期的《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杂志在它的《新年展望》中也说：“一九六三年总的说来企业情况良好，比一九六二年要好。”“但是”，这家杂志赶紧补充说，这“不是一个繁荣的年头”。
每当岁尾年初，美国企业界和它的各种报刊照例要对新的一年的经济情况说些吉利话。刚刚度过的一九六二年，就曾经被预告为“可能成为全面的繁荣年”。然而，在这一年中，并没有“繁荣”出现。美国失业人数平均超过了四百万，工业生产的上升速度减缓到只有一九六一年上升速度的一半不到，在五月底还发生了战后最厉害的股票大跌价和随之而来的危机临近、“人心惶惶、草木皆兵”的惊慌景象。后来，只是由于汽车业的出人意外的增产和畅销以及肯尼迪政府颁布了免税百分之七的投资折旧优待，并在第三季和第四季（特别是古巴事件中）大量增加军事和空间订货，这才使美国的工业生产指数在七月到年底的六个月中基本上停留于一一九点五这样一个呆滞不动的水平上，而没有发生预期的下降。显然，正是由于这一年好容易平安度过，美国企业界提心吊胆的恐惧心情才逐渐为沾沾自喜的心理所代替，从而发出了“乐观”的预测。但是，他们仍然不敢指望一九六三年会是一个繁荣的年头，未来一年美国经济的凶多吉少，从这里也就不难窥知其一二了。
美国经济是在为两个经济问题的苦恼下进入一九六三年的。这就是生产的越来越趋向停滞和美元信用的日益动摇。其中，生产的停滞主要表现为一九六二年全年美国的工业生产指数只上升了五点五；即从一月份的一一四（以一九五七年为一百，下同）增加到年底的一一九点五。而一九六一年全年则增加了十三点；即从年初的一○二上升到年底的一一五。在工业生产增长大大放慢的同时，一九六二年的公司利润，国民收入以及钢铁产量等也都远远落后于原来的估计。美元信用的动摇，则具体表现为去年头十一个月美国黄金外流高达九亿一千二百万美元，又超过了前年的八亿七千七百万美元，使美国的黄金储备二十三年来第一次下降到一百六十亿美元以下。
目前的各种迹象表明，苦恼着肯尼迪政府的这两个问题，在一九六三年绝不会减轻而只会更形加剧。
人们知道，一九六二年下半年美国经济没有发生预期的下降，是借助于几方面的偶然因素。古巴事件使肯尼迪乘机猛烈增加军事订货。而“国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的空间订货增长速度，又大大高于一般军事订货。这样就为美国经济提供了“新的动力”（《纽约时报》语）。于是纽约军火股票行情开始跟着上升，美国企业界也增加了企业投资。肯尼迪为企业新投资实行免税百分之七的优待，在这里也起了推进的作用。在这当儿，又恰逢一九六三年式的新汽车出厂后，销售很快。汽车工业在第四季度生产了二百万辆小汽车，打破了历来的纪录。另外建筑业也相对兴旺（比一九六一年高百分之七，房屋开工数目约一百四十万幢，仅低于一九五九年）。所有这一切就使经济出现了“转机”。汽车之所以出乎意外地畅销，据美国报刊称，是因为在去年五月股票大跌价后，许多股票持有者都抛出股票，手中握有充裕的现金。再加上按照美国家庭通常每六七年更换一次新车的规律，一九五五年售出的汽车恰好在去年更换，这就造成了一时的汽车业的繁荣。房屋建筑的上升则是受了肯尼迪政府多次降低房屋抵押贷款利率吸引人们借款造屋的结果。
但是，在新的一年中，类似的情况显然将不可能继续出现。虽然肯尼迪已决定向国会提出一个五百二十亿美元的庞大预算，准备继续扩军，但是军事订货和空间订货，由于受到财政赤字的牵制，不可能过分加大。汽车和建筑业的市场又接近饱和。上述《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杂志就预告说，一九六三年“人们花在汽车、家具和其他家用耐用品方面的钱不会超过目前的水平，汽车商……在一九六三年不会进一步上升”。这家杂志又说：“看来，建筑业的情况将告下降”。一向是美国经济支柱的汽车业和建筑业在新的一年中都是看坏而不是看好，一九六三年又怎会强过一九六二年呢？
美国经济的增长一向主要是依赖于国内市场的扩大。而国内市场的扩大又依靠三个因素：个人开支，企业开支和政府开支。由于个人开支和政府开支受经济周期的影响较小，一般说比较稳定；而企业开支通常总是随经济的起伏而上下波动，所以它是预测经济前景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指标。企业开支的大量增加，不但可以加大市场的需要，而且可以减少失业，因此，它又是促进经济上升的主要动力。可是一九六三年美国企业的投资远景却是十分黯淡。迄今为止，公用事业、交通运输、耐用品工业等重要部门都没有表现大量增加投资的意图。许多部门在今年第一季还准备减少开支。正是因为这样，《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杂志最近只好把未来一年美国经济的上升主要寄希望于美国各级政府的增加开支上（估计增加八十亿美元）。但是，任何政府开支的增加，归根到底，不过是意味着纳税人负担的加重和他们的购买力的减弱。同一期的这家杂志就承认，美国纳税人在一九六三年将多缴纳五十八亿美元的税。因此单纯依靠政府开支来繁荣经济显然是不行的。难怪在散播乐观气氛的同时，这家杂志对一九六三年经济数字的预测却丝毫也不乐观。例如它所预告的工业生产指数，一年后只能达到一百二十一，比目前的一百一十九点五只增加一点五，增长速度大大落后于一九六二年。其他如个人收入、公司利润、国民生产总值等的增加，也同样是以蜗牛的速度爬行。不但这样，失业人数据说在一九六三年还将从目前已经十分严重的四百一十万人增加到五百万人以上。失业比率则将从目前占劳动力的百分之五点七进一步恶化达到百分之六点八。这一切都最有力不过地表明，在新的一年中美国经济将是更加临近一次新危机的爆发，而不是比一九六二年为好。难怪十二月二十九日的《泰晤士报》在社论中说，“肯尼迪已发现现在要推动美国的经济已比两年前（上台时）更加困难了。”
如果说美国经济的进一步停滞和下降，是一九六三年肯尼迪政府所肯定面临的头痛问题之一，那么，保卫美元、减少国际收支逆差，就将是它的另一个迫在眉睫并且更加难以解决的难题。
国际收支逆差巨大，黄金滚滚外流，这是美国统治当局从一九五八年起一直在伤脑筋的大问题。美国对外贸易的出超额抵消不了美国用于“援”外、海外投资和海外军费的巨大开支，结果，每年出现巨大亏空。一九五八年到一九六一年亏空总额达到一百三十五亿美元。一九六二年虽然作了种种努力，亏空仍近二十五亿美元。这种亏空引起黄金大量外流，使美元信用根本动摇。加上美国国内又连年出现巨大预算赤字，造成美元贬值，这就使国外对美元更加不信任，美国用美元来控制资本主义世界金融的现状也随之有发生崩溃的危险。
肯尼迪政府为什么无法解决这个保卫美元的问题呢？
要解决美元的信用问题，首先必须使美国的国际收支平衡；这也就是说增加美国的出口收入，并减少它的各种国外开支。但是，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竞争日趋剧烈和美国在资本主义世界出口贸易总额中所占份额的日益下降的趋势使它完全无法实现前一个目标；而向外扩张，力图镇压并阻止各国人民脱离美国羁绊的野心，又使它不肯采取后一措施。这就是美国统治集团在平衡国际收支、阻止黄金外流、保卫美元问题上遇到的第一个难题。
其次，要保证美元在国外的信用就必须首先在国内保证它的价值稳定，并健全财政，防止预算出现巨大赤字。因为否则就会出岔子。一九五九年美国出现一百二十四亿美元的庞大财政赤字，终于在这一年引起了震动资本主义世界的抛售美元的黄金潮，就是一个现实例子。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美国统治当局也同样遇到了难局。为了扩军备战，向外发动侵略，特别是为了刺激呆滞不动的经济，美国政府不能不一再疯狂增加开支，推行赤字财政，尤其是在经济行
将出现危机的时刻。这就使它无暇顾及美元的信用。肯尼迪上台后的第一个预算就出现了六十三亿美元的赤字。目前这个财政年度的预算赤字，根据最保守的官方估计也将近八十亿美元。而现在准备向国会提出的，从七月开始的新预算，一般都预料赤字至少在一百亿美元以上。据美国报刊估计，如果实行全面减税来刺激经济，这项赤字可能达到近二百亿美元的破纪录数字。像这样连续不断出现巨大赤字，其对于美元在国外的信用的影响如何，是不问可知的。
因此，尽管肯尼迪政府早从去年三月起就煞费苦心地同比利时、法国、荷兰、瑞士、英国和西德等国的国家银行缔结了各种减轻美元困难的金融协定，要这些国家不急于把手中的美元向美国兑换黄金，但是十二月二十八日《纽约时报》却发出警告说，“……我们的欧洲盟国所提供的金融合作，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美国）政府将能减少（预算）赤字的基础上的。如果对赤字不加以控制，我们在夏天所经历的那种投机性的袭击就可能重新开始。”这家报纸接着指出：“事实上，欧洲人可能很快就将作好兑取黄金的准备。他们不过是在把他们新近聚集起来的美元兑换黄金以前，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罢了。”
由此可见，肯尼迪政府的庞大预算赤字在未来一年中将更加剧烈地破坏美元的信用，从而使它保卫美元的工作，遇到巨大的麻烦。但是，另一方面，不要这种赤字又是不行的。因为它对于停滞不动的美国经济实在是太重要了。没有这样一种吗啡剂，经济就会趋于瘫痪。而如果听任经济瘫痪，美国国内的“剩余”资金，势将大规模外逃，这样美国的国际收支逆差也会跟着恶化，美元问题也就更难解决。正是在这种“两害取其轻”的权衡下，肯尼迪政府才决定硬着头皮，冒巨大财政赤字危险，提出了全面减税的建议。同时，为了减轻美元所受的压力，他又不得不提出在未来两年中节约国外开支二十亿美元的动议。但是，这类忙乱的赌徒式的作法，当然要引起非议。目前，以美国众议院筹款委员会主席韦伯·米尔为首的一批拒绝在今年减税的国会议员已经组成了强大的反对派。一次异常激烈的争吵即将在美国国会内展开。这一切都表明，对于肯尼迪政府说来，一九六三年决不是一个好过的年头。困难更多，暗礁重重，这就是它所面临的冷酷的经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