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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寨途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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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01-17
第6版()
专栏:

瑶寨途中
黄绍进
听了区委介绍情况后,我决定到里湖乡去一趟。区长黎老龙,是个瑶族同志,热情地要陪我去。从瑶寨区到里湖乡,有两条路:一条经过南丹县城,有九十多里;一条是山间小路,有五十多里。我贪近,要求走小路。
出门来,霜很大。风从对面吹来,一张嘴冷气就往肚里灌。渐渐,走进了深山老林。一路都是怪石奇壁。有时走在干沟石槽里,有时爬在高岭巉岩上。我越来越觉得上气不接下气。老龙穿一身瑶族短装:黑上衣、白短裤、黑绑腿。背上背个小竹篓。两脚一上一下,像穿梭一样,轻快地翻山越岭。
忽然,一阵清脆的画眉鸟叫声,把我吸引住了。心想:数九寒冬,怎么会有画眉叫?一会,又听见布谷鸟叫;一会,又是一阵嘎嘎的鹧鸪鸟声。我明白过来,原来是前面领路的老龙,把手搁在嘴上,装做各种鸟叫。
我想:他大概是个打猎的好手,赶上前几步,说:“你学得真像。”他有些腼腆地说:
“要是二三月天,学母画眉叫,公的听了,定会飞来。”我问:
“你喜欢打鸟吗?”他说:“从前喜欢得要命。瑶族青年打鸟,比汉族同志打扑克还入迷。”我问:“现在你还打鸟不?”他摇摇头说:“现在不了,耽误工作。一九五一年参加工作,我当农会主席,土地改革后,天天背着鸟枪,在林子里钻,别人有事找我,总找不着;一想,不对,就戒了,已经十年没摸鸟枪了。”
我继续问他:“你是怎么参加工作的?”他思索了一下,说:“十二年前,我就是从这一条山路走出来,走向革命。”
“那是一九五○年,也是这个季节。全广西解放了。只有我们这个瑶寨山沟,还是国民党土匪盘踞着。那时,土匪时常到寨子来要米、要柴。有一天,我在表弟家里认识了一个姓韦的人,他穿得很破烂,和我们一边烤火,一边讲着许多山外边的事情。我渐渐地懂得了好些道理。后来,我就时常到国民党蒋匪军驻的地方去送米、送柴,把看到的情形,记在心里,回来告诉老韦。有一段时期,老韦很久不来。有一天,解放大军开来了,在山上同土匪开了仗,土匪跑了,寨里的人也跑光了。那时,瑶家都没有见过大军,听说兵来就怕。我也跑进山里躲起来。过了一天,老韦在山里找到我,把我带回家。走进门,看见一个大军同志,个子高高的,挂着盒子炮,还背着一个皮包包,包包外面有个旧布套,上面有颗红五角星。老韦说,这是刘队长。刘队长很和气。他对我说,土匪从东南方向逃走了,不晓得藏在什么地方。听说我的路熟,叫我去探听一下。我拿了一把柴刀,一根扁担,就出来了。我没有走小路,攀着石头缝,一个山,一个山,往上爬。就在对面最高的那个山顶上,我看见老林这边有人烧火,还听到马叫。我回去报告了刘队长。刘队长集合队伍,叫我带路,朝这边赶来。
“开始,我走在前面,大军跟在后尾。快走近老林了,刘队长说:你到后面去,如果听见枪响或看见战士卧倒,你就卧倒,不要乱跑。我说:这山路难走,还是我在前面引路吧。刘队长说:不行,土匪要开火。前面危险,你可不能去。我只得退到后面。走着走着,就打响了。我赶紧躲进石岩下。前面枪声像过年放炮仗一样,响得很紧。过了约莫半个钟头,枪不响了。一个大军同志过来对我说:‘老乡,走,土匪跑了。’我走上坡来时,只看见一个个大军同志,坐在石头上,低着头,不声不响。有个战士双手扶枪,把脸埋在棉衣袖子上,肩膀轻轻地颤动。我知道是有谁牺牲了。再走几步,我看见一块大石头下面,一个大军同志倒在地下,头朝下,看不见脸。但我一看见那皮包上的红五角星,两腿一软,就瘫在地下,哭了起来。这不是刘队长么,这不是刚刚还跟我说话,叫我到后面去的刘队长么。队长呀,你为了解放我们瑶族人民,走了千万里路,今天把你的血洒在我们瑶寨……”说到这里,老龙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像塞了什么东西。
我见他很动感情,就递了一支烟过去,提议休息一下。开始下岭了。路边有两个妇女,在坡上砍荞麦。看见我们,用瑶话打了个招呼,老龙和她们说了几句话。我们找个石块,坐下来。
我不愿再问他什么。老龙吸了几口烟,站起身来,捡了一个石块,使劲地朝深谷里丢去。石块碰击着乱石,乒乒乓乓、震得满谷轰响,老龙转过身来,继续说:“我就是从这条艰险的路走过来,经过了战斗和考验,参加革命的。第二年春天,上级调我到广西民族工作队,又从工作队调去中南民族学院学习。”他指了一下砍荞麦的妇女,说:“要是从前,她们老远听见有人讲话,就躲进草丛去了。解放以后,瑶寨是一个太平世界。白天社员上坡种地,寨子里是不用锁门的。” 停了停,他很感慨地说:“这条路走过来,好不容易呵。不经过战斗,不经过牺牲,无产阶级不坐天下,哪里会有这样的日子啊!”
太阳露出脸来了。满山满坡充满了阳光。经了霜的枫叶,红得像血,铺满了山坡。我们踏着这鲜红的路,仿佛踏着刘队长的血迹,继续赶路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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