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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湖水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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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02-19
第6版()
专栏:

洪湖水哟……
邹荻帆
幼年时听到邻县的洪湖这样地名,把洪湖当成了“红湖”。我以为洪湖的水掀着红色波浪,太阳是红的,星星是红的,军队是红的,贺龙是红的……这都引起我童话般的幻想。
三十年过去了,“洪湖水哟,浪打浪!”洪湖好像一本青史,每一片波浪上的天光云影,都印写着党领导人民斗争的诗行,都有红旗的光芒如同朱笔圈写的篇章。
三十年后的今天,我踏进洪湖县境。
从中共洪湖县委的所在地新堤,坐了小木船,沿着内河向张家大口划去,那是洪湖区委所在地,正在洪湖边上。小木船在碧油油的小河上划着,两岸的绿树、瓦房、小村都映入水中,鸡声人语可闻,榨坊榨油的香味时而随风送来,十月的阳光又如此可爱,小船如同驶入画屏中。河上卖菱角的小船有时靠近客船,送上一升菱角,当你把菱角壳扔进碧水中时,便有游鱼窜出水面来迎接。
我坐的小木船是洪湖边一个公社的副业组的,同船有八、九个客人,都是到新堤赶集后回村去的。有的买了竹筐,有的买了篾条,有的买了扁担和镰刀。船儿摇着摇着,桨声咿哑,使你有一种在摇篮中听摇篮曲的感觉。背靠着舱篷,竟要安然入睡,不免身体向外倾倒,正碰撞在一个小竹筐上,只听得里面传出尖锐的叫声,倒把我的睡意赶走了。这时,旁边一位老大爷笑着说:“是我买的一头猪娃,要移动一下吧?”
我连忙阻止他。于是我们从养猪的问题交谈起来。他告诉我,他去年下半年才养了一只猪,已经有一百七八十斤,准备出卖了,所以又买了一只小的。
“一百七八十斤,这么大?”
“不算大,比贺闯骑的还小哩。”老爷子幽默地笑着说。
“怎么贺闯骑的?”我不理解地问道。原来在一九二八年闹革命时,贺闯烈士率领了二十几人进攻杨林尾,为了吓唬敌人,贺闯便乘了一头大母猪,闯进匪保卫团的营房,敌人在慌张中不知是什么坐骑来了,纷纷逃走,这一次袭击,消灭匪军一班人,缴获了十九条枪。
如今是进行社会主义建设,我们把猪子称做“黑财神”,又说它全身是“百宝箱”,联想起过去的革命历史,怎能不令人发愤图强,追慕先烈的英风伟绩!
到达张家大口时已是日落时分,站在正兴建中的水闸上眺望洪湖,只见波漾红日,好像太阳要入水沐浴,水波变成一片赤金,成群小芦燕时而高飞,时而掠水而过。岸边的芦叶如同歌剧《洪湖赤卫队》招贴画上所绘制的颜色,在夕阳中一片紫红,连芦花也染成红色。待到夕阳西下,水面浮起薄雾,烟水苍茫,这时背后水声潺潺的河上,放鸭人站在小船头用长篙击水,赶着一大群鸭子回来,只听到一片嘎嘎叫声,有的伸长颈子,扑着翅膀在水面飞动,哗哗直响;有的不急不缓游动,如同闲云野鹤般悠适。不知什么时候区委的老单同志来到我身旁,他见我看鸭子这般起劲,指着小河对岸的瓦房说:“那是区里的畜牧场,猪牛羊都有,也有鸭,一万多只……”
“鸭蛋一定很多罗……”我想起了家乡一带的皮蛋,蛋上还有松枝的花纹。
“老话说‘百鸭万蛋’,一百只鸭子一年一万只蛋,要放得好还不止,一九六二年我们洪湖区鸡鸭蛋的任务是二十万斤,到九月底已经超过了一万斤……那里,你看,”他在暮色中指着对岸线条模糊的房屋说:“那是菢房,今年菢了九万多只小鸭给本县和外县……”
望着颤动的烟波,一种喜悦之情漾到我心底,当年洪湖闹革命,最早亮起星星之火,革命者时时深更半夜到鸭棚进行革命工作。如今,洪湖的水波又把肥壮的鸭雏送到外地去,在暮色中,那一群群鸭子竟像一簇簇火炬从我眼前游过去。
这天晚上,我住在区委会的宿舍里,前窗靠小河,后窗滨洪湖,虽然没有月亮,也无星光,但黑夜并不能掩住水波的光亮,何况河水在流着,湖水在漾波;河上夜行船又时时拨响水波,以致我觉得枕边有水波在细语,娓娓动听地讲着过去和现在。
第二天早晨,窗外刮着东北风,老单和三八鱼场的老张来约我下湖,老张是到湖里去看打鱼业司的。东北风刮着太阳,远处树影摇动,似乎太阳也在摇晃,但是太阳却越吹越明亮。我们驾着一叶扁舟,划进一百三十六万亩宽广的洪湖,船头波浪有声,小船在风浪中颠簸,蒿草和芦叶时而被风的脚步踩过,碧波上鼓鼓风帆好似在阳光和水波中嬉游的玩具。
老单从水上摘了一只像未开放的小绿荷花给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太极头,往日湖里有歌谣说:
湖里大姐你不愁,
去菱角,有鸡头,
坡上有的乌伏子,
水里还有太极头。
当年的赤卫队员们四面都被敌人炮火封锁,敌人简直要把洪湖当水锅来煮沸,老革命家们就是吃这些东西过日子,这太极头的梗子就能吃,现在当然不兴吃了。”
船划到一处,老张指着插在水中的竹帘子给我看,竹帘像两条密编的篱笆弯弯曲曲围成阵势,“这是我们在水里摆的‘迷魂阵’,捞鱼的。”船向迷魂阵靠拢,老张解释给我听,“你看帘子插在水里,因为有缝隙,在阳光反射下,映成五颜六色,鱼看到了以为游进了佳境,顺着长路帘直入倒叉、对嘴、葫芦头和大叉、小叉再走进溜子。只要进入大小叉就逃不出去了,大小叉里都藏有鱼花篮,走进是顺刺,出来是倒刺。走进溜子就更逃不了啦。”原来溜子就是用竹帘卷成耳朵形牢阱,进口只有三指宽,进去了就游不出来。他继续说道:“我们每天都是日落日出时迎着红光用鱼捞子在溜子里捞鱼,平均产量一千多斤,听说安徽一天捞得还多……”
“怎么又是安徽?”我不知这和安徽有什么联系。
“?,是这样的,”老张一面从大叉里用竹篙挑起一个鱼花篮,两条尺来长的白鱼在篮里跳动,还有四、五条半尺来长的小鱼哩,“早晨已经有人捡过了,所以不多了……不说迷魂阵吗,我们是在一九六○年地委开大湖会议的时候,从安徽学来的业司。搞单干的时候,谁有力量试这种新玩艺!两里路长的阵势得一千八百多条帘子,合四千多块钱,这只有集体干才行。这阵势一摆好后,就大大节省劳力,只要有人驾了船去捞就行,每天平均总有千把斤,本钱只要几天就捞回来了……”
我们船上并没有带捞子,为了试溜子里有鱼进去了没有,我用竹篙向里面搅动了一下,里面便有几条尺来长的鱼跳出水面。这时老单又指着北面一种挂在水面上的亮网对我说:“不过,我们这里打鱼是调动一切力量,在湖里面下鱼钩,船上撒网,鹭鸶啄鱼,湖滩边拉鱼网、下篓子、下花篮,还用丝线钓,用叉子叉,……前些时,区里的洪书记还试了灯光捕鱼哩。晚上,船头架了汽灯,划到半深不浅的湖里,有的鱼向灯光的地方游,有的鱼见到很强的光,都晕头转向不游了,你用鱼叉叉去就行,打一晚上能搞百把斤,这法子还在试哩。一九六二年洪湖区的水产任务是二百五十万斤,到九月底,已经交了二百七十四万斤。”
洪湖的水产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提议要到一个生产大队去看看。他告诉我,要谈水产就数周河公社,只是离得太远,他又想了一会说:“这样也行,到杨嘴公社第八队去吧,离得近一点。队长叫杨开文,是打鱼的老模范,鱼打得好,人家喊他水猫子。”
于是我和老单舍舟登陆,沿着小河岸东行,向杨嘴方向前进。走上河湖间的小路后,我问道:“为什么今年比去年好呢?”
“啊,这话多哩,七、八条也说不完,今年吧,政策贯彻得更好一些,群众积极性更高一些……”他正待一五一十说下去时,突然小河的船上有人叫他,他回头用手遮着阳光一看,马上高声回答道:“你不是到新堤去吗?给县里都打过电话了,你去吧。”他转过头对我道:“供销社的人,到新堤运货去,呃,今年供应比去年也强一些,像我们这渔乡,就该有渔乡的特别供应,比如结网就要麻绳、红根,编花篮、鱼篓、帘子就要楠竹,渔船要木料跟桐油,今年好得多啊,比如桐油吧,去年我们全区才一万四千斤,今年是四万六千斤;鱼钩去年简直没有供应,今年有四千多斤;麻绳今年是大量供应,楠竹、木料比去年供应的也多了一些,木料当然还是不够罗……”
杨嘴离张家大口不过三、四里地,还没有进村,就听到锯木声和斧凿敲打声。待一进村,我还以为到了造船厂哩,差不多隔几家的门前,都有造新船和修补旧木船的。每家门口或是屋内,又都有妇女和老人在劈篾、编篮和织网。这一带是蒿草房和瓦房相间,老单指着那些房屋对我说:“解放前这里百分之六十的人口都住船上,长年住在湖上可苦呀,夏天蚊虫多,冬天简直是住在冰窟窿里。解放后都在陆地盖房子了,下湖只等于到田里去耕种一样,现在我们正计划逐步把草房改成瓦房。杨嘴公社就是自己割柴火烧砖瓦窑。群众的生活也是要抓的。”
到杨嘴八队队部时,水猫子不在,有个小伙子说:“大概下湖去了吧。”我心想,洪湖这么大,谁知水猫子钻到哪儿抓鱼去了?只好到队里看看,待明天再来吧。我们穿过队部的堂屋,刚走出后门,但见一片水稻在阳光下黄橙橙发光,几只堆满了水稻的小船,正穿过稻田从堤沟向村子游来,远近稻田里三五人群弯腰割稻,更远处是亮绿的湖水,风帆和水鸟齐飞。我在北方居留了很久,看到这种水乡稻熟的风情画,不禁想到稻田里去试试水的清凉,泥的柔软,而且想拿起新月形的镰刀去弹动稻穗。我等着水稻船撑进禾场后,要搭船到远处水稻田去。
船还离得上十丈远,老单就叫道:“老杨,怎么今天下田了?”原来站在船头撑篙的正是水猫子。他是第八大队的队长,却是八队第二小队的社员,二小队的晚稻才割了一半,因而今天他也来了。
这时有一个问题在我心里搅着:洪湖区搞鱼粮并举,会不会有矛盾?待船靠近禾场时,我忍不住向水猫子提出了这问题。我一面问他,并留神望着他。他是个四十岁过头的人,头剃得光光的,没有鬍髭,眉毛也没有,好像都是因为长年出没湖水,而被波浪淘尽,一张猫形圆脸,矮小而结实的身体,赭红色皮肤,半腿子都糊的青泥像穿上深统胶鞋。
“大问题没有,小问题免不了。”他先总回答了一句话:“老话说:‘鱼死便重阳’,这是说一到重阳,水落了,就该动手打鱼了。一直到旧历春二、三月,都是旺季,到四月间就该桃花汛了,水一大,打鱼就不方便。这正好呀,四月间插秧,七月间收早稻,鱼粮都到了手。前些年只打鱼,不种稻,半年忙,半年玩,睡船板子……搞粮食当然也不简单罗,天下哪有不出力流汗就得到便宜的事,老话说:‘击石原有火,不击乃无烟’,不干就不成。……”
他一面讲着改造芦草滩种稻,进行河网化的努力,一面把一捆一捆的稻子从船上搬到禾场上,手脚迅速极了。尽管水稻引起我很大兴趣,但看他忙得连汗都来不及擦,我觉得不该再耽误他了。他很快又用长篙撑船离开了禾场,望着他那被斜射的日光放大了的背影,我又蓦然记起“水猫子”这别名,他是渔场上的状元郎啊,可惜我却忘了问起捕鱼的事……
望着那黄橙橙的深水稻,望着水稻堤外的碧波,记起水猫子所说的这原是芦苇滩,也使我记起洪湖革命的往事:三十年前的寒冬,当红军主力长征后,敌人进行“清湖”,赤卫队被迫隐蔽到芦苇林中,有时还得浸在水里,只露出眼睛和鼻子,没有粮食,吃的是蒿茎和生鱼虾。洪湖的人民和赤卫队保持了骨肉的关系,国民党保安团一来到,人民就躲藏到湖中去,宁愿吃草根也不与匪军接头。但是,他们并未失掉胜利的信心,深情而坚定的歌谣有如红日飞腾在碧波上:
咬紧牙关系紧带,
盼望红军来。
洪湖水上长莲台,
总有一天会回来……
萧瑟秋风今又是,新的生产队正继续着老红军的步伐前进,不同的是人们在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建设也会碰到困难,但比起三十年前的条件却要强得多。一场为建设胜利的斗争正在进行啊,洪湖的波浪是红的,太阳是红的,星星是红的,人民是红的,党的路线是红的……
我正望着湖水遐想,蓦然轰的一声巨响,似乎传来战斗的炮声,老单拍着我的肩膀说:“这是社员们在打野鸭,到东村头去看看吧,第一大队全是打野鸭的……”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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