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苦战风霜的程砚秋同志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忆苦战风霜的程砚秋同志
田汉
“松柏青青入眼同，
好花不竞一时红。
惊心尚有东篱菊，
正在风霜苦战中。”
——砚秋咏花事句
日子过得真快，我们敬爱的卓越的表演艺术家程砚秋同志离开我们已经五周年了！但他离开我们越久，越使我们挚切地思慕他，正如同我们挚切地思慕梅兰芳、欧阳予倩等同志一样。我们至今老觉得这些同志还生活在我们身边，当我们在工作中遇到什么疑难、需要帮助和启发的时候，总是想到他们，才痛切感到失去他们对我们是多么重大的损失！
程砚秋同志一九三一年十二月曾在中华戏曲专科学校作过一次讲演，题目是《我之戏剧观》，在那次讲演中，砚秋同志说过这样一段话：
“一切戏剧都有要求提高人类生活目标的意义，绝不是把来开心取乐的，……我们为甚要演剧给人家开心取乐呢？……也许有人说是为吃饭穿衣；难道我们除了演玩艺儿给人家开心取乐就没有吃饭穿衣的路走了吗？我们不能这样没志气，我们不能这样贱骨头！我们要和工人一样，要和农民一样，不否认靠职业吃饭穿衣，却也不忘记自己对社会所负的责任。工人农民除靠劳力换取生活维持费之外，还对社会负有生产物品的责任；我们除靠演戏换取生活维持费之外，还对社会负有劝善惩恶的责任。所以我们演一个剧就应当明了演这一个剧的意义。算起总账来，就是演任何剧都要含有要求提高人类生活目标的意义。如果我们演的剧没有这种高尚的意义，就宁可另找吃饭穿衣的路，也绝不靠演玩艺儿给人家开心取乐”。（见《程砚秋文集》一七页）
这里砚秋同志所说的“劝善惩恶”应该是指戏剧工作者怎样用自己的艺术活动，人物形象的塑造来对人民鼓动善良，鞭挞邪恶的意思。也就是用戏剧来提高人类生活目标。他坚决认为演戏就得追求这种高尚意义。否则宁可另找吃饭穿衣的道路。当然，戏剧也有让人们开心取乐的一面，所谓娱乐性的一面，高尚的思想内容是通过人民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收到潜移默化的社会效果的，可以说戏剧的教育性是通过它的娱乐性来实现的。但砚秋同志在距今三十二年前这样坚决地为戏剧的教育性而斗争，并号召大家向工人农民学习，是值得我们无限钦服的。在把戏剧当作开心取乐的玩艺儿的旧社会，他这种号召真是空谷足音，具有很强的革命性！当然，他所讲的善与恶，没有、而且也不可能有明确的阶级观点。
但砚秋同志是个勇于追求真理的人，他的革命性是在逐步发展的，正如他在自传《我所走过的道路》中说的，“我不想隐讳自己。作为一个京剧演员，在那时，尽管我不满意当时的社会，对劳动人民抱有同情，但对政治还是不够关心的”。他恨帝国主义，但不了解帝国主义的本性，他热爱和平，但不了解真正的持久和平该如何取得。
解放后砚秋同志受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教育，使他认识到“在旧社会里，脱离政治凭空追求所谓新艺术事业，是何等的盲目！同时也认识到戏剧不是像过去自己所浅见的，——只是对社会上某些枝节性的不平事件，发泄一些个人的胸中块垒而已。没有翻天复地的阶级斗争的社会改造，一切美好的想像，只不过是‘水里捞月’！”（见《程砚秋文集》二二七页）。
这是多么可宝贵的觉悟。砚秋同志之所以终于成为党的战士，是因为他能不断突破自己的思想局限。当他对事物认识还不真确的时候，他是温文雅儒，可欺以其方，但一旦认识真了，是非看清楚了，他能像狮子一样地站起来，威猛无比。
七七事变后日寇占领北京，他的事业如戏曲院校和刊物都停办了。他自己激于民族义愤也脱离舞台了。他和日寇汉奸之间展开激烈的斗争。
听听砚秋同志自己的叙述吧！
“后来我也绝迹舞台，不再演出了。日寇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三天两头地着人来找，要我演出，我都拒绝了。这自然惹恼了日寇、有次从天津回北京，一到车站，汉奸特务和日本宪兵队借口检查，说我态度不好，把我拉到小拘留室内，二十几个人围住打我。由于我从小就练武工，对武术原有根底的，就一面抵抗，一面冲出拘留室，冲出车站，径直跑回家。从此索兴搬到颐和园背后青龙桥乡下种地去了。但日寇仍不甘心，不断派人去调查，总见我把着锄头在种地，吃饭是啃的窝窝头、玉米饼子，竟自奈何不得。”（见《程砚秋文集》五至六页）
帝国主义侵略者和汉奸特务的凶焰终于使砚秋同志忍无可忍，奋起跟他们格斗。为了彻底摆脱替敌人演剧开心取乐的逆命，他毅然决然搬到青龙桥乡下归农去了。敌人还以为他不过是做做姿态罢了，未必真能吃苦，迟早要回到城市来的，谁知出乎他们意外，这位名演员竟认真拿起锄头干地里活，而且放弃了优裕生活，跟农民一样啃窝窝头，吃玉米饼子，才知这位名演员真是不可软化，不可屈服，竟自奈何他不得！在这里，砚秋同志给我们留下了战胜敌人的宝贵经验，同时也告诉我们要战胜敌人先得战胜自己。倘使我们没有真正吃苦的决心，不能坚持自己的与风霜战斗的必胜信念，还是可能向敌人屈服的。砚秋同志却是个好样的，是个铁铮铮汉子，这样使他后来终于成为党的文化战士！
砚秋同志在创造新剧目，新声腔，博取众长提高京剧艺术，帮助启迪同代艺人，培养后一代方面，都做了很卓越的工作，也收到优异效果。他的后继者有许多已经能卓然有成，秉承他的遗志服务人民，服务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在砚秋同志辞世五周年纪念的时候，我们想说的话是很多的，这里只提砚秋同志怎样不断走向革命的一面。因为砚秋同志的为人和艺术之所以使人难忘，之所以值得学习，这也是重要的、主要的一面。砚秋同志就是这样可敬可爱，他真是艺术工作者的好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