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握着的战友之手——谈中国和古巴人民的传统战斗友谊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紧握着的战友之手
——谈中国和古巴人民的传统战斗友谊
秦牧
在拉丁美洲各国，古巴是华侨人数最多的国家。因为华侨比较多，在哈瓦那，就有一份名字叫《光华报》的华文报纸在出版。访问古巴期间，我到《光华报》总编辑黄同志家里作客。我们喝着龙井茶，谈着古巴的战斗故事和哈瓦那的各种人情风物。黄同志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房里拿出一叠从前古巴华侨出版的书籍给我看。在这里面，有一本薄薄的被虫蛀了的只有十来页的旧书引起我的注意。我翻看了一下，禁不住高兴极了。这本小册子名字叫做《中国人对古巴独立的帮助》，著作者是十九世纪古巴争取独立战争时期的将领冈萨洛将军。我久已听说有这么一本书了，但是在国内从来没有见过。想不到在古巴的土地上无意间竟得到它了。
在介绍这本小册子的内容之前，让我们来谈一谈哈瓦那街头上的一座华侨纪功碑吧！这座黑色大理石雕琢成的，两丈多高的圆柱形纪念碑，座落在哈瓦那海滨大道附近一条街的北端。在碑座上有一块铜牌，上面刻着这样的话：“在古巴的中国人，没有一个是逃兵，没有一个是叛徒。”这是纪念我国侨胞参加一八九五年古巴反西班牙独立战争的纪念碑，它是中国和古巴两国人民战斗友谊的结晶，也是我国在古巴侨胞的荣誉。
为什么有这样一座纪功碑呢？十九世纪时代，在所谓“列强”的侵略之下，中国处在风雨飘摇的境况中，大量破产农民和失业手工业者走投无路，纷纷飘洋过海到国外谋生去了。一八六四年，太平天国革命失败后，清廷采取异常残酷的手段来屠杀散处各地的太平军官兵。太平天国的战士，有不少人被迫改名换姓作为“契约华工”流亡海外。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人到了当时在西班牙殖民主义统治下的古巴。西班牙的资本家和农奴主对这些“契约华工”异常残暴，当古巴人民爆发反对西班牙殖民统治、争取独立的战争的时候，境遇悲惨的广大华侨工人就纷纷踊跃参加了。古巴第一次的独立战争爆发于一八六八年，刚刚是在太平天国失败以后的第四年。因此，在那次的战争中，许多流亡海外的太平军战士也参加了。到了一八九五年，在何塞·马蒂、马塞奥和戈麦斯等民族英雄的领导下，古巴又爆发了声势更加浩大的争取独立的战争。在这次战争中，华侨参加者更多了，据估计最少在五千以上。华侨战士一般都英勇异常，有些队伍接连越过数省，势如破竹。由于作战英勇，好些华侨战士还晋升为当年古巴起义军中的军官，被授以少尉、中尉、上尉、少校等军衔。有些人英勇牺牲之后，棺上还盖着古巴的国旗。从一八九五年到一八九八年，经过三年奋战，古巴终于摆脱了西班牙殖民主义的枷锁。虽然它的独立成果后来是被美帝国主义窃夺了的。但是，无论如何，古巴人民的革命事业，经过那一场战争，总算是向前迈进了一步。由于华侨参战的功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时候，哈瓦那街头，就竖立起那座远近闻名的“华侨纪功碑”。
“华侨纪功碑”铜牌上面那几句赞美中国人的话，正是出自当时何塞·马蒂部下一位将军冈萨洛所写的一本书。那是前代的华侨用文言翻译，并且是在海外出版的。冈萨洛将军在独立战争之后做了古巴驻德国的公使。二十世纪初期，他在德国期间，念念不忘华侨战友的功绩，终于写出了这本小册子。这里面，记叙了当年华侨战士许多可歌可泣的光辉事迹。
书中提到，在战争初期，中国战士有手执长刀和敌人拼杀的；有在子弹打完之后，用枪杆和敌人肉搏，将敌人击退的。书中提到当时中国战士最多的地方，是在拉斯维利亚斯省。这儿有一个中国人，叫做“阿波罗”的，据冈萨洛将军的描述，这人“忠诚之气，令人望而生敬，身经百战，几乎每次交兵，无不身历其境。”他后来身染重病，快要逝世的时候，还吻了古巴的国旗，微笑而死（现在的古巴国旗的图样颜色是在一八五○年酝酿独立运动的时候就制订出来的，第一面国旗现在还完好地保存在总统府里）。又有一个中国战士，以军功擢升到少校，古巴革命军队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做“半羊半狮”，形容他遵守革命军的命令和纪律，好像绵羊；对待敌人又英勇善战，好像雄狮。像这一类人物，在当时叱咤风云的中国义军中，是很有代表性的。
书里面提到有一个中国军官，名字叫做黄安的，曾经和拉斯维利亚斯省的军队代表们一同到奥连特省领取军械，当时革命军政府在奥连特省已经设立了下议院。在下议院里，这位黄安当众发表演讲，指出奥连特省应该多拨枪械子弹，供应前线，不宜拥兵自重。他演讲完毕，军队都热烈鼓掌，一大群古巴战士把他抬在肩上游行，表示尊崇敬仰。后来这位中国籍的军官被敌人俘虏了，西班牙军队对他施以酷刑，一直鞭挞到死。黄安临死的时候，他那鲜血迸流的嘴唇，除了喊着：“古巴自由，古巴自由”这样的话外，别无其他言语。
书里面又提到一个叫做“标”的少尉，在第二次独立战争当中，革命军有一次转移阵地，命令他断后，等到前军已经脱离危险，这时他的腿部受伤了，有的人请他退却，他坚持不肯后撤。到了西班牙军队攻近的时候，这位阿标少尉，伏在大路旁边，继续袭击敌人，每发一弹，就杀敌一个。后来有五十余名西班牙兵士向他迫近了，他仍不为所动，不断开枪射击。到了子弹用光了，这位阿标少尉，又以无弹之枪，掷中一个敌人。后来敌人齐集，十余支刺刀齐下，这位英雄终于为古巴的自由献出他最后的一滴血。
冈萨洛将军在历叙他目击耳闻的中国战友的壮烈事迹以后，这样地写下他的结语说：“我们对这些可敬可爱的中国人，应该敬仰他们，感谢他们，……我们应该建筑一座巍峨的石像，来表彰中国人的盛德。在战争中，中国奴隶，白人奴隶（指十九世纪时代古巴岛上被西班牙殖民主义者压迫的一切白人——引者）和黑人奴隶，都以他们宝贵的鲜血，来争取古巴的自由平等。假使将来，我们能够为中国人塑像的时候，让我们镌上下面两句话来颂扬他们的恩义吧：“在古巴的中国人，没有一个是逃兵，没有一个是叛徒。”
这本书的结束语，就是现在矗立在哈瓦那Ｌ街街头的那座“华侨纪功碑”铜牌上面镌上的几句传诵遐迩的话的来源了。
在哈瓦那的时候，我曾经特地去瞻仰过这座丰碑，看到黑色的大理石圆柱闪闪发光，四围围绕着绿油油的热带植物，非常壮丽。抚摸着那坚实的柱石，端详着铜牌上面激动人心的词句，追忆当年和古巴战士并肩作战，痛击西班牙殖民军的中国英雄，油然涌起了怀念景仰的深情。
听古巴的朋友说，在奥连特省有一个参加过古巴独立战争的华侨老英雄，年纪将近九十岁了，他的上衣挂满了古巴的勋章，现在还吃着革命政府发给的长粮。可惜我们到圣地亚哥访问的时候，没有机会会到。不过这样的人物，现在健在的，毕竟也稀少了。新一代的人们正在创造着新的伟大的事业。当代的华侨，并不逊于他们的前辈，不少人支持了古巴的革命运动。在奥连特省和拉斯维利亚斯省，都有华侨为了支持革命军而英勇牺牲。我们到圣地亚哥访问的时候，拜访了一个华侨团体，华侨们大都已经是皤然老者了。一见到我们，都热情地伸出双手来和我们紧握，好些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攀谈之下，才知道他们中有好些人在巴蒂斯塔独裁政权统治的时候，为了运输军火和粮食进入马埃斯特腊山区，曾经被抓去坐牢，直到古巴解放了，才被革命军从牢里释放出来。现在古巴全国到处都是的民兵，其中有一支就是全部由华侨的后裔组成的。至于华侨直接当民兵的，也有不少。我们到哈瓦那的中华总会馆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穿着民兵服的老华侨，在会场警卫着。当他和我们握手的时候，我听到他激动地操着纯熟的广州话说：“几十年的愿望，现在终于实现了。”当古巴医院征求群众输血以便更好地医治负伤军民，打击美帝国主义的侵略阴谋的时候，无数古巴男女都争着到医院去排队，在输血的队伍中也有不少华侨在内，他们输血后都得到一枚以庄严的一滴血为图案的纪念章，高兴地挂在胸前。像这一类的事情，是到处都存在的。
古巴的解放同样意味着当地广大华侨的翻身。现在，再没有什么反动阶级能够以政权力量来推行种族歧视观念了，华侨们也不会再受到流氓的欺侮而又申诉无门了。奥连特省一位省委书记曾经向古巴华侨这样说过：“旧时代，你们在祖国没有得到温暖，到古巴来也没有得到温暖。现在中国、古巴先后革命胜利了，而且成为社会主义的兄弟国家，你们一下子变成有了两个祖国，中国是你们的第一祖国，古巴就是你们的第二祖国。”这话是说得十分真挚动人的。前代华侨和古巴人民一道为之流血牺牲的事业，现在终于得到了幸福的收获。在哈瓦那和圣地亚哥，凡是我们所到过的华侨社团，我们都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古巴共和国的国旗并列着。孙中山和何塞·马蒂的遗像，毛主席和卡斯特罗总理的肖像并列着。那种情景，使人深深地体会到两国人民源远流长深厚的革命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