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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化树林里的七十七天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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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05-01
第5版()
专栏:

敦化树林里的七十七天
〔朝鲜〕金明华
每当我回忆起金日成元帅领导的抗日游击斗争时期的许多往事,我就觉得心里热呼呼的。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是一九三八年初春里的一件事情。
深邃的敦化树林里,冰雪还没有融化。山风刮起来的时候,蓊蓊郁郁的树林发出呜呜的呼啸声,整个树林被风雪包围起来,变成雾蒙蒙的一片。有一天,我们的部队来到这里歇了下来。同志们经过一个多月的强行军之后,这时已是筋疲力尽。我们早就没有粮食了。来到这里以后,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大伙儿团团围着篝火休息着。队长在挨近篝火的一根树木上坐着和我谈话。他用粗而颤抖的声音对我说:
“……李老疙瘩同志的伤势越发严重了,看起来一天比一天恶化下去。像我们身体健康的人都快掉队了,何况他的腿负了重伤,不知他有多痛苦哩!可是,他咬着牙忍受着。我们怎能睁着眼瞅着他呢?……”李老疙瘩是个中国同志。他姓李,老疙瘩是他的外号,中国话就是最小的弟弟的意思。他今年二十五岁。
队长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嘴唇颤抖着:
“应该让李老疙瘩安定下来,我想把你和他留在这里,相信你一定能很好地完成这个任务。”我心里一阵紧张,不知该怎么回答好。我心里想:要我和战友们分开,留在这连禽兽足迹都稀少的深山密林里,我感到非常难过。再一想:不知队伍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叫我空着双手看护一个病人,等着他们……篝火响着必必剥剥的声音,吐着熊熊的火苗。队长紧紧握着我的手,默然地坐着,我陷入沉思中。
在这严肃的一瞬间,我记起了一件往事来:……那是一九三二年,阴历八月二十五日夜晚,“讨伐队”的鬼子们打到了凤林洞,放火烧掉了我家邻居的房子。我站在后山上望着着火的屋子发誓:“在烈火中牺牲的革命者呀,虽说我身为女子,但我一定要继承你们的遗志战斗到底!”我的丈夫就在那天晚上被鬼子逮捕了去,他后来牺牲在监狱里。
想到这些,我仰起了脸,对着队长说:
“只要革命需要,哪怕赴汤蹈火也决不退却。请把李老疙瘩交给我吧!”
就这样,我和李老疙瘩被留在这巍峨险峻的敦化树林里。战友们为我们盖了一个草棚子。而且每人都拿起面口袋抖了抖,把仅有的约二升的棒子面留给我们。一位宽腮帮的同志,把仅有的包藏在白桦树皮里的三根火柴放进我们的上衣口袋里。队长最后对我这么说:
“大约十天后我们就能回来,希望你们一定坚持!”
队伍出发后,我为今后的艰辛日子担起心来。我想,虽说十天后队伍就能回来,但是,他们不定遇上什么困难,到时就回不来了。因此,应当作坚持二十天的准备。在这二十天当中,粮食问题怎么解决呢?
我把面口袋里的棒子面全部抖落出来,用汤匙一勺一勺地计算着,总共有五十四勺。如果一天三餐吃三勺的话,那么十天需要三十勺,二十天就要六十勺的棒子面。可是口袋里仅有五十四勺棒子面,要坚持二十天,还缺少六勺。我盘算来又盘算去,最后决定每餐不满一勺,这样才能多坚持几天。这是为病人作的计划。至于我自己吃的粮食,我倒不担心,不管吃什么,我都能活下去。只要李老疙瘩能活下去,我不吃东西也要活着。
火,只要战友们燃着了的篝火不灭就行。但病人所需要的药品,却一星半点也没有。如果没有的话,那只有看护病人的人的一颗真诚的心。我准备把这真诚的心药,充分供应病人的需要。
每天一早起来,我就背起背囊离开了草棚子。第一件事,就是爬上山顶仔细地观察山下,有没有鬼子上山来。然后才漫山遍野寻拣埋在雪地里的松球和枯叶子,装进背囊里背回去。初春时候,不会有幼嫩的新叶子,就是埋在雪地里的枯野葡萄叶子、马蹄菜和大麻叶也是不容易找到的。
每天,我把难得搞到的一些松球,放在火上烤熟后,挖出里面黄油油的松子放在火上炒,磨成粉。每次是二勺松子粉,不满一勺的棒子面和一碗水拌在一起煮。这就是病人的饭了。
我自己吃的是枯叶子放在白水里煮,加点松子粉。
为了找点吃的东西,每天天微亮,我就走,直到天黑了才回去。在深山里,每天一到下午四五点,天就黑了。每次要回去时,我照例拣了一捆干而硬的橡树枝或是檀树枝,顶在头上带回去当柴禾烧火。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困难随着一天比一天大起来。掉在地上的松球已经没有了,我只好举着竿子打下挂在高高的果松树上的松球。可是,我肚子里空空的,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这样做就觉得非常吃力,几乎是一场“决死战”。有时要爬到远处山头上去。道不熟,只好转来转去,天黑下来,整个夜里就在山林里转圈子。每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李老疙瘩总要喊哑了嗓子。他把草棚子的门打开,整夜里叫喊我:“明华大娘呀!”
十天终于盼到了,二十天也过去了。
一个月又过去了。
有一天,我用白水熬点松子粉给病人吃了以后,就勉勉强强挪着颤抖的双腿上山找食物去了。当我背上背囊时,李老疙瘩用非常恳切的声音对我说:
“您别走远啦,现在我不吃也能活下去了。只要大娘您在我身边,我就能活着……”
我用怜悯的眼光望着这个小伙子,我说:
“当然不到远处去,你好好睡着等我回来吧!”
说着,我又朝山上去了。可是,我的脚不听使唤了,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脚上没有穿鞋,只用破布裹着,因为连李老疙瘩的鞋也被我穿破了。
走不多久,我走不动了,就爬着走。爬到半山腰,我向山坡上一瞧,约莫十米地远有两棵果松树。我使出了全身力气,爬到了果松树底下,仰头一望,只见树上挂的松球并不太多,两棵树上的松球都打下来只够一天吃的。
我站在斜坡上,举着竿子,把下面树枝上的松球打下来。但树梢上的松球,因为竿子太短,敲不着。我只好把脚上的裹布解开,光着脚丫爬上树去。刚刚爬到一人高的地方,手脚就哆嗦起来,觉得一阵眩晕,我死劲地抱住树干,歇了一会,咬一咬牙,又从腰上拿出竿子来打松球。刚打下一个松球,我觉得眼前发黑,手一松,就从陡峭的山坡上滚下去了。……一阵鸟鸣声把我唤醒过来。我睁开眼睛,透过松树的空隙,看见了巴掌般大的蓝天。但在我看来,那不知有多大哩。这一片蔚蓝的中国天空,和朝鲜的蓝天一样明朗而美丽呀!一只山鹰在蓝天上逍遥自在地盘绕飞翔,我望着它冥想着:
——我和李老疙瘩能像这只山鹰一样在这蔚蓝的天空底下自由飞翔吗?这山鹰可能任情随意地俯视着我们日夜盼望的队伍吗?
渐渐地,我的神志恢复了。身子也能动弹了。我想立起上身来,但我吃了一惊,因为左腿不能动弹了。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支坐起来,低头一看,军裤上染了一片鲜血。伸手一摸,头也砸破流出血来了。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怎么也起不来了。这时,我就像掉进了深渊里似的。天上云彩一团团地浮动着,下面是蓊郁的树林子。
耳畔响着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岩石缝里伸出一棵弯曲的橡树,在那棵树上有一个小小的燕雀窝。老燕雀衔食儿回窝了,小燕雀转动着脖颈啾啾啾叫个不住。
老燕雀多么不辞辛苦地觅食回来啊,草棚子里的李老疙瘩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动着,他一定正眼巴巴地等待着我回去。我马上挣扎着从地上站立起来。
我拣起从两棵树上打下来的三个松球,朝着草棚子爬回去。这时,四周已经漆黑了。我在草棚子的近处泉边把血迹洗了洗,又用手巾把头包扎起来,为了不叫李老疙瘩知道我跌伤。
当我爬近草棚子时,草棚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我脑子里闪现出一个不祥的念头。爬进草棚子里一瞧,只见李老疙瘩闭着双眼躺在那里,脸上的神色非常难受。原来他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但力气不足,没能咬伤。李老疙瘩为了不叫我再为他受苦,才萌起了这个念头。
我把松明点着了,准备用这三个松球做晚饭,把李老疙瘩唤醒过来。李老疙瘩惊醒后,见是我回来了,他一下子翻身坐起来:喊了一声:“明华大娘!”
我用白水煮了一碗松子粉汤端给他吃,若无其事地低声说:“快吃,饿极了吧!”
李老疙瘩对着松子粉汤望了一阵,吃力地说:
“只叫我一人吃,怎么成呢?您也分一半吃吧。”
他把一碗松子粉汤递过来,反复地说这句话。
“我没病,没关系。我吃树叶子也没关系。……”
我用仅仅能表达意思的中国话对他这样说。可是他怎么也不答应。我们推让了好久,最后李老疙瘩含着泪水,才把这碗汤全吃下去。
……我们就这样在敦化树林里坚持了两个月又十七天。有一天,我照例上山去采青嫩的草,这时已经是四月了。突然,从山下传来了说话声音,和敲打干木头的声音。我马上精神起来,拿起两根干木头跟着敲打着,这是游击队的暗号。果然,山下立即传来了急促的“明华大娘”的喊声。接着一个同志很快地爬上山来。当我辨认出这个人是谁时,我高兴得差点昏过去了。
他就是我们的队长。接着,战友们紧跟着都爬上山来了。盼望而又盼望的队伍,终于回到了敦化树林里来了。
在这七十七日当中,队伍几乎天天与敌人搏斗,奇袭敌人的兵营。战友们整天水里来,火里去。就在这样残酷的战斗中,队员们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留在敦化树林里的战友。
队长握住我的双手,说:
“好呀!我坚信你会活着的。”这时,李老疙瘩在队长身边用嘶哑的声音说:
“队长同志,我永远不会忘记明华大娘!”
〔陈文琴节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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