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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山纪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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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05-07
第6版()
专栏:

茶山纪事
谷苇
借着江南春夜的明净天光,我们急匆匆地向仙女村走去。我们穿过一丛丛的果林,在夜色中、又是在赶路的时候,更分辨不出哪搭儿是枇杷,哪搭儿是杨梅,哪搭儿是栗子和桔子。我对这山上的路是如此陌生,得用最大的注意力看着脚下黑??的石板路面。可是,你却是如此熟悉这崎岖的山路,就像熟悉老家面前的街道一样。你不断地提醒我:“小心,这儿有沟!”“留神,这里的石头不平!”我一边小心地跨过小山沟、越过坎坷的险径,一边听着你如数家珍地向我介绍这山里的风俗民情。还有这小小山村的变化,和你自己初到山里来的故事。
假如你不说,我真不会相信你是个城市姑娘。你扎着和山里姑娘一个样的牛犄角辫子,短短的、翘翘的。据说山里的姑娘就爱它做起活来不碍事,梳起来也方便些。你挽着袖子和裤管,扎上草鞋、背上斗笠,腰里还束根带,在山里走起来,真像飞一般。
现在我们正是赶到仙女村去看那里的生产小队“炒茶”——做碧螺春。这里又有多少学问,这学问里有农民们千百年的劳动经验,也有你从学校实验室里学来的“洋法子”。你说起那最好的碧螺春,把新茶放在玻璃杯里泡上一杯滚水,眼看它们一个个像螺丝展腰,渗出最美的绿色、最清的香味,茶叶上的短毛一丝丝挺立起来、活动起来,活像齐白石画的虾腿。你把这山上的茶说成了艺术品。你说得那样充满感情,深深地感染了从山外边来的人。
转过几丛茶林,远远闻到一股松柴的炊烟香,还夹杂着阵阵新茶的香味。你蓦地停下来:“你闻!这就是碧螺春,一等一级的!一定是咱们公社的迎祥老爹炒的!他那双手,真是个宝。就像这里传说了几百年的神话里那个仙女娘娘的手一样,炒的茶能让凡人喝了眼明心清,‘笨肚肠’也能变成聪明人……”
说话之间,我们已经绕过几道短短的石墙,眼前是八间头的大瓦房,新砖新瓦和擦得透亮的玻璃窗,窗里人影摇晃,似乎都在像办喜事一样地忙碌。这就是生产队新盖的工场。春天里炒茶,夏天里拣拣杨梅、枇杷,秋天里收拾收拾桂花栗子,冬天还能办冬学。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冲出来一阵阵欢乐的笑语声和热烈的炒茶声。刚进门,借着屋里通亮的汽油灯,我看见那满下巴颏上扎满银色短胡子楂的老爷爷正笑得欢呐!他那对眼睛就是在这烟雾腾腾的工场间里,也像一双寒星那样明亮。春天的夜里还老冷呢,可是他却热得只穿了一件龙头细布短衫,额头上的汗还直往下淌。炒茶不用铁铲子,全凭两只手。不用你介绍,我知道他一定就是你说的那位迎祥老爹。你一边参加炒,一边跟大伙儿说笑话,一边招呼灶后边烧火的姑娘添柴、减火,还一边不停地向迎祥老爹问长问短,你问的都是炒茶的事儿,有许多是我这个“外行”不能听懂的。但是,我多少能听懂你的意思,你是在把科学的制茶原理,对照着迎祥老爹的经验介绍给大伙儿听。你说的那样好,用山里人都熟悉的生活语言来比喻、解释,听得大家都笑嘻嘻的“是呀”“是呀!”地直点头。
你炒好一锅茶,迎祥老爹抓起一小撮茶叶放在手心里看一看、闻一闻:“又是一等一级的!来,泡一杯慰劳慰劳你,也让客人尝尝仙女村的名产。”
我们边品着清香扑鼻的新茶,边谈着笑话。迎祥老爹这才把你初上山里来的故事说给我听。说你刚来的时候怎么有一副技术员的“架子”;怎么在推广新法采茶的时候和山里的婶子大娘们吵起架来;又怎么独自个儿躲在桔子林里哭起来,恰恰又被公社的党委书记看到了;后来又怎么一步步和山里人过到一块儿去,自己也成了山里人;怎么全心全意地向大家推广科学的制茶技术知识,当上了公社的先进生产者……这时候,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了呢?你的目光注视着灶火熊熊的炒茶锅,似乎在思索什么:是想明天山里更美的社会主义建设景象呢?还是又想到了什么制茶科学技术上的新问题呢?
茶,已经淡了。灶火还在燃烧,映着粉墙上炒茶人们的高大身影。我们从工场间里出来,重新踏着崎岖的山路摸黑回去。你还是像来的时候一样在前面带路,一边和我说着话。你说你怎样说服山里的婶子、大娘们,打破千百年来的迷信,也和男子汉一样地、像迎祥老爹一样地站到锅台上来炒茶……
我听着你的叙述,跟着你一步步踏实地迅速向前走去。绕过一个山弯,太湖的波光映着夜空,路,似乎也闪耀着银样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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