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9阅读
  • 0回复

喜鹊娃子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06-20
第6版()
专栏:

喜鹊娃子
尚遥
太阳压山,阵阵归窠的鸟儿,吱喳乱叫着,飞快地掠过天空。催促社员们收工的晚钟,一声又一声,在山谷中荡漾。
我坐在山石上,捏着画笔,久久不能完成我的风景写生。远处天空,被夕阳镀上一层奇妙的色彩,瞬息万变,要把它捕捉到画布上,可真难。
一只鸟儿在近处叫起来,喳喳的,是喜鹊。这鸟儿越叫越近,直叫到两丈开外的山石背后才停住。接着,走出一个白褂黑裤的孩子。他东张西望,像在寻找什么。嘴里却吱吱喳喳,叫个不休。哪儿是什么喜鹊叫,原来就是他呀!两只山羊,跟在他脚后跳跳蹦蹦,一白,一黑。
看见我,他不叫了,走过来,歪着头看我画画。半天,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一句:“不对。”
“什么不对?”我很奇怪。
“画的不对。你画的,不是鹫峰呀?”
“是呀。”
“那,公社新开的桃园,就在山脚下,你怎么没给画上?”
哦,问得有理!我仔细看看这孩子。大眼睛,厚嘴唇,像所有的山区孩子一样,一脸顽皮相;但是眉宇间却蕴藏着一种严肃认真的神情。我很喜欢他,很想为他画一张速写像。他也乐意让我画。他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忽然跳起来:“唉呀,别画了,俺还有事呢!”
我说画速写很快,几分钟就行。他才又坐下,可老是动来动去,远不如刚才安稳了。我看他急的,就问他有什么事,这样着忙。他说:“掏喜鹊蛋呀!天要黑了,一黑,就找不见窝,怎不着急?”
我自小也在山村长大。孩子的话,引起我多少童年的回忆!我不禁心动,很想和他一同前往。他听了更高兴了,催促我快些起身。
画完画,收拾好画具,我们走进树林。两只小羊儿跑在前面,抢食路边的嫩草。我说:“你是专来掏喜鹊蛋儿啊,还是专来放羊啊?”
“平日这会儿上山,是专为放羊。今日可只是捎带儿。”他说,“这两只羊,是俺们少先队帮着郭奶奶搞的副业。郭奶奶是烈属。她儿子,大忠叔叔在朝鲜牺牲了。天天后晌散了学,俺们就牵着羊上山来溜一遭儿。再割上一筐草,第二天的吃食也有了。”
我忍不住称赞一句:“多好的红领巾啊!”
“咳,都是富明叔的好教导。”孩子很认真地说,“是他教俺们这样做的。”
“这富明叔,是什么人呀,你叔叔吗?”
“哪儿是俺叔叔!”他说,“他是俺村的党支部书记,还是俺们少先队的校外辅导员哩。”
接着他就滔滔不绝地讲起富明叔的事来。他比划着:“他不过俺这么高,就当上儿童团团长,跟着在这山上转,打日本鬼子。他肚里故事可多哩!俺们一过队日,就爱找他讲打鬼子的故事,讲高玉宝的故事。他还讲俺村的真人真事。讲到村西头小三英他爹被地主闵大杠子害死,娘又被逼得上了吊的时候,俺们都哭了!富明叔对俺们说:这是永世的仇恨,一辈子也不能忘记!”说到这里,他把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睛里射出愤怒的光。看得出来,这仇恨已深深地在他心里扎了根,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附近有只喜鹊“喳”地叫了一声。孩子才猛地惊醒,笑了笑:“真,忘了干什么来的了!”我们就在那些高大的杨树上掏起喜鹊蛋来了。
我们满载而归了。两只山羊,吃饱了草,急着回家,在前面跑得很快。那孩子却不慌不忙,躲避着山路上的坑洼,轻快地走着,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看到他那么高兴,我不禁奇怪起来:“你掏喜鹊蛋干什么呢?”
“为了富明叔呀!”啊,又是富明叔。
“前儿黑间,这儿下了场大雨。咱这山里,比不得平川地,水就是宝。今年老没雨水,咱公社水库已经干了底。那晚雷一响,富明叔想起山上水渠还有好几个口子没堵。要不堵,雨水不能顺渠灌到水库里,就白白糟踏了。富明叔就抄了把锨,拎个电棒儿,上山去,顶着暴雨,把口子全都堵上。山路泥滑,也不知摔了多少跟斗!天亮回来时,满身是泥,胳臂跌破了,电棒上的玻璃,也摔了个碎!”孩子有条有理地对我述说着。
“你富明叔,真是个好干部!”我赞叹道。
“那可不?”孩子骄傲地回答。
“可是,为什么掏喜鹊蛋儿,你还没说哩。”
“别忙啊。”他说,“按说,堵了水口,富明叔就该回来了,可他不。他想,渠道拐弯抹角,山水一大保不准还会冲开。不放心,就冒雨守着。雨住了,天亮了,水库也灌满了,可富明叔却也给淋病了。你想,他累了一天,又给暴雨一激,有个不病?”他那神情真像个大人。“听说他一病,谁不焦心哪?全村人都去看望。娘也盛了碗鸡蛋,叫俺送去,说:‘叫你富明叔吃了,快好吧!他可是为咱们病的呀!’俺送去,富明叔高低不要,说什么他不能吃社员的东西啰,又说什么有鸡蛋,吃不了,要往合作社送,支援国家啰,把俺可气坏了!”
说话时,两只羊跑得远了,孩子又吱吱喳喳地学起鹊子叫。羊听见他的声音,就一齐站下了。这孩子,唤羊都唤得花式。
“富明叔说了那么些道理,以为把俺难住了,才不呢。俺想,喜鹊蛋儿和鸡蛋一样,俺就不能掏喜鹊蛋儿给他吃,让他补养补养,他总没本事叫我把这喜鹊蛋儿也送合作社去呀!”
说着,他笑了,我也笑了。原来是为了这掏喜鹊蛋啦。
转过山脚,迎面出现了村庄。
“到俺村了。上家来吧,叫俺娘给你包饺子!”孩子热情地邀请;可是,我得赶紧回城了。
“那,下回准来呀!俺家就在村东头,门前有棵大皂角树。”
分手时,我把那张画像送给他,留个纪念。忽然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俺叫张喜。平日爱学个鸟叫,学喜鹊最像,人家都叫俺喜鹊娃子。”
两只羊等得不耐烦,奔着灯亮儿跑去了。喜鹊娃子追上去,在村口又回过头喊:“一准来呀!”暮色中,白褂黑裤,叫风飘了起来,远远望去,真像一只喜鹊。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