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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过的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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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07-14
第6版()
专栏:

我走过的路
全国农业劳动模范河北饶阳五公人民公社主任
耿长锁
我想跟今天的年轻人谈谈我走过的路。
“七七”事变前,我的老家五公村是个穷村,多是薄沙地。地虽薄,地主的租子却不低。打的粮食,除了交租,自己剩不下几颗!除了高地租,地主还用大利钱剥削人。村里的政权,由地主富农把持着,随便派差罚款。谁不纳,就叫来衙门里的狗腿子抓进“官店”
(监狱)。
我家里曾有十亩地,因为一来纳不起差钱,二来遇上了荒年,在我父亲手里就卖出去了。从我小时候记事起,就是租人家五亩二分地种。除了高租子,剩下点糠糠粃粃哪够吃?没办法,只好纺经子,打绳。打绳没有本钱,就打手工。打手工同样受剥削:打一架子绳,手工钱只一个铜子。头明干到点灯,顶好的时候才挣二十个铜子(相当这时候一角来钱)。从大年初一到腊月三十不歇工,过年的时候连顿饺子也吃不上。有一年,又到了年三十,我看爹和娘一天比一天老,娘还坐下了喘病,家里一点白面星儿也没有,觉得实在对不起老人。这时街上传来“谁买白面”的?喝声。我从抽屉里抓出仅有的十几个铜子,端起个簸箕就出去了。一看见放在街当心的白面担儿,我心里不由又犹豫起来:不买,心里过不去;买吧,明儿个吃了,后天就掀不开锅。我围着面担儿转了三四圈,捏得手里的铜钱出了汗,等卖白面的挑起担儿走了,我还立在那里作难。
看看日子实在混不下去,我十八岁上,娘给我打了个行李卷,打发我到城里绳铺当工人去了。这是我头一回进城。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护城河围着一道破破烂烂的土城墙,城门楼子上耷拉着青天白日旗,几个嘴里叼烟卷的巡警,弓着腰站在门口。看见阔人的小轿车,他们直起腰来立正行礼,穷人进出,裤兜子全给翻出来。我浑身上下被翻了个遍,憋着一肚子气进了城。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是挺着肚子的阔财主,留着仁丹胡的日本商人,还有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神甫;扛脚的苦力,进城要饭的庄稼人,全得溜着墙根儿走。我心里说:天下老鸹一般黑,城里乡里全一样呀!
我进的绳铺叫“协记”。东家叫董大车。这人是个双料的坏东西:雇伙计开绳铺,还雇长工种地。铺子里七八个伙计,简直是他的奴隶。顶星星熬月亮的一天干十二三个钟头,累得要死,他还找缝拿干工:晚上给他守门,早晨给他打水,麦晌大热天,他靠在房荫凉里太师椅上摇扇子,赶着伙计们到场给他当牲口轧麦子。伙计们都觉得这董大车欺人太甚,就琢磨着跟他斗:摇经子打绳慢慢磨,上场不去,叫打水装听不见。董大车看出大家齐了心了,表面上不说,暗里编着法找岔儿。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董大车的气,就卷起铺盖回了老家,依然纺经子、打绳,过着吃糠咽菜的苦日子。
“七七”事变以后,国民党军队扔下大片国土逃跑了,八路军过来,五公村建立起抗日政权,世道才变了样。村里成立了工会、农会、妇女会和青救会。共产党和抗日政府发动群众,开展减租减息斗争,印把子也夺了过来。我家卖出去的十亩地赎回来了,又参加了生产合作社(跟这时的供销社差不多),纺经子、打绳能得到合理的工钱。我家日子好过些了,五公村穷人的日子也都好过些了。人们抗日的心气很盛,大伙选我当工会改善部长,专门跟那些不执行政府政策的地主、富农斗争。这时候,断不了有县上、区上的干部住在我家,他们经常给我讲革命的道理,讲共产党的主张,听了,我的心就更亮堂了。
自己有了地,就要安排着种。我买了两条牛腿,又陆陆续续操办着买了犁盆子、犁铧子,预备过些时候再买个犁身安上。哪知犁身还没有买,日本鬼子就对冀中来了个“五一大扫荡”,五公村跟别的村子一样,变成了敌占区。敌人天天出来“清剿”“扫荡”,村里先后有四十多个人被杀害,从西到东半截街被烧毁,我爹就叫鬼子杀死在村东花生地里。在这苦日月里又遇上了七个月没下透雨的大旱灾,地主富农们又把绳子套在人们脖子上——增租,夺地,强迫着减租户把分的地减的钱给退回去。这一场浩劫使得我卖了犁铧,卖了牛腿,卖了屋里炕上大大小小可卖的一切物件,卖得一家子只剩下了一床破棉花套子。糠吃完了,菜吃完了,后来就煮树皮和煮槐连豆,吃棒子核、花生皮和秫秸穰。唉,光吃这种东西怎么行啊,我病倒在炕上了。眼看得禄(我大儿子的名字)的娘和孩子们饿得个个光剩骨头架,心里酸酸的就想掉泪。光掉泪也不行啊!活动活动纺个麻经打个绳的看行不行。一下炕,腿不管事,勉强挪挪步,就像踩在棉花套子上;扶着墙慢慢走吧,还没出门口,觉得头忽悠忽悠的,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多亏邻家的大奶奶帮助推捏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看看一家子实在没法过下去,三斗粮食打发了大闺女,得禄的娘就拉上十三岁的得禄,抱着没过周岁的闺女小捧,到饶阳城里一带讨饭去了。这一年,五公村有一百一十四户卖地卖庄基,二百一十三户卖衣物箱柜,三十四户妻离子散,十五人活活饿死,像我这样打发闺女,外出讨饭的户,就数不清了!
人们唱歌说:党是太阳,党是爹娘。我觉得党比太阳还亮,比爹娘更亲。就在这父母妻儿难相顾的年月,党的干部、战士,跟老百姓一样吃树皮、草根,省出粮食来,通过敌人严密的封锁,送到群众手里,还告诉人们:组织起来,和灾荒斗争。那年秋后,抗日政府通过村里的“隐蔽经济工作组”
(秘密组织),发放了四千斤救济粮,还引导人们成立起合伙组生产度荒。我入了合伙组以后,大伙一块打绳,第二年又合伙种地,不但度过了灾荒,日子还越过越好。一九四六年土地改革斗倒了地主富农,组里人们干劲更大了。很多人看见组织起来好,也纷纷要求入组合伙。合伙组是一九四三年搞起来的,一九五一年定名为农业生产合作社,一九五八年又建成人民公社,到今天,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年来,五公村已大大变了样子。过去到过这里的人今天重来,会觉得多么惊奇:拖拉机耕地,“电井”浇水,地里的麦子齐胸高,果园里苹果、蜜桃树密密成林,一亩只收一百多斤粮食的薄沙地,这会儿已变成亩产四百八十多斤的高产田。家家不愁吃,不缺穿;只最近三年来,就盖起新房三百多间;平均四户就有一架收音机,三户就有一辆自行车。
我家的生活也变了样:我和得禄的娘都担任社里、区里的工作,得禄在发电厂当车间主任,三斗粮食打发出去的大闺女早已离婚另找了对象,差点饿死的四闺女小捧和她妹妹,都在中学念书。一九六二年,我一家做了九百多个劳动日,分到五千多斤粮食。吃树皮、盖破棉花套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回头了。
这一切变化是怎么来的呢?是党的英明的领导。从办合伙组那天起,党就从各方面领导和扶助我们,引导我们走上了康庄大道。我常跟年轻人说:要不是共产党,不是新社会,咱这穷五公村的穷人,是不会有今天这好日子过的啊!
〔克明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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