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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向延安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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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07-22
第4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飞向延安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大校 刘善本
一九四六年。
灰色的云沉重地笼罩着黄浦江,全副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士兵沙丁鱼似地被塞进美国登陆舰的大舱里;那一头,码头工人在沉重的货箱下挣扎,箱子里装的是美国卡宾枪、罐头、香烟、口红……
我伏在栏杆上,面对着这幅阴风惨惨的图画,心头像压着沉重的铅块。看看手里的报纸和杂志,那上面洒满着一片血泪!——美国吉普车制造着惊人血案;上海屋檐下一周冻死两百多人;湖南饿死人三百多万;物价不断地飞涨;军队源源开往前线;要员们为内战日夜奔忙……。
回想我在中学读书的时候,怀着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仇恨,参加了空军。可是,八年抗战中,国民党军队千方百计逃避作战,躲在后方保存实力。一九四○年至一九四一年间,我所在的空军八大队,从成都逃到兰州,从兰州逃到嘉峪关,还逃到靠近新疆的安西。一九四三年八月,国民党当局又把我们派往美国受训。日寇投降,我们回国,却要把我们投入内战,怎不叫人愤慨!
我怀着苦闷的心情,向寓所走去。路过书摊,看到一本《新民主主义论》,我买了一本。回到家里,就把全部精力倾入书中。书里的精辟论述,好像一只巨手掀开了遮住我视线的帷幕,突然使我看清楚了这个世界,看清楚了中国人民的前途。
有天晚上,我在收音机里找到延安广播电台。从此,每天晚上,我都关掉屋里的灯,倚在收音机旁,聆听着延安的声音。延安,这是我向往很久的地方,现在,我更应该听从真理的召唤,坚决去延安!
我知道,飞向延安,途中埋伏着多少危险;我知道,飞向延安会给我的家属留下多大的危险。但不管怎样,不能对准真理开枪!
就在这时候,我们接到了命令:限令八大队在六月二十三日前将昆明的无线电器材全部空运成都。这次共起飞七架B—24型轰炸机。我是作战训练科的飞行参谋,借口需要掌握气象及各项飞行中的问题,争取参加了飞行。
行前,我作了种种准备工作:隐藏了在八大队当机械兵的弟弟,归还了欠人的债务,并找了两份西北地图,一册导航资料,两支手枪,照像机等等。为了做好这些准备工作,我借口气候不好,推迟了起飞时间。从上海起飞后,七架飞机各飞各的,并不编队。副驾驶张受益,大家叫他小受,是个炮筒子脾气。其他五个人,有四个都是年轻小伙子,和我也处得来。只有绰号“鬼样子”的领航员李彭秀比较难对付。
飞机在昆明,装上器材,二十四号早晨就准备飞往成都。这时,昆明天阴,我借口询问成都气候,跑到气象台要气象图看。糟糕,陕西、山西、绥远一带正下大雨。好像兜头挨了一盆冷水。其他飞机都起飞了,我们也只好起飞。爬到云层上面,飞机平稳地飞行着。我的心涛起伏:这趟就这样失败了吗?不,我还得尽最大努力争取时机。延安机场的导航台,导航资料上注明“要求开放”,预先没有联络是不行的。张家口广播电台波长是在一千三百K·C·左右,它的广播时间我早记住,完全可以利用来导航。我偷偷量了量地图,从昆明飞张家口,要经过重庆附近。我想,不如先飞重庆,到人烟稠密、交通方便之处,向他们说明,要他们跳伞,他们顾虑少,就会愿意了。
于是我唤醒了副驾驶,把领航员、机械员都叫来说:“你们听,新津(成都附近)的导航台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重庆台的声音却很大,现在又看不见地面,我看不如先飞重庆,再飞成都,免得迷航。”
谁知,他们都不同意,认为经过重庆太绕路,何况地面已经通知新津,导航台一定会打开的。我的理由本来不充分,无法说服他们,只好作罢。只是心里非常懊恼,眼看这满飞机的无线电器材,是送不到解放区了!
二十六日,早晨起来,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我们来到新津机场,无线电修造厂的副厂长老陈正在机前等我。他是搭我们飞机去昆明的,和我是老熟人,和别人都不认得。从他身上我突然想到一个新的主意,于是我在同机人员面前,替他吹嘘了一顿。然后拉他跳上吉普车,在机场里兜了两圈。
起飞后半个钟头,可以开始执行计划了。我便站起身,暗暗拉了老陈一块来到后舱。
我用极其严肃的口气对他说:“老陈,我们前边几个人要飞到延安去反对内战。”他一听,脸色顿时惨白,央求着说:“老刘,你知道我才结婚呀……你借个降落伞,我跳下去算了!”
“不行。我们现在云上,下边是山是水也不晓得。如果掉到大山里饿死了,怎么办。”
老陈听了,一屁股坐落在二层甲板上,两眼发直,一声也不响。这时,我回头一看,在机尾甲板上横竖地躺着几个人,这是通讯学校的毕业生,去昆明探家的。正好,倒可以借他们壮壮声势。于是,我把后舱门闭上,回到了驾驶舱。
“糟了,糟了!”我装着惊慌万分的神情。
领航员、机械员和副驾驶都连忙围上来问:“出了什么事?”
我说:“先转回成都再说。”
等飞机转了方向,我才紧张地低声说:“糟了,后边全是共产党,他们拿着手枪、手榴弹,威胁我一定要把他们送到延安去,否则就和我们同归于尽。”
驾驶舱里顿时轰动了,你一言他一句地吵闹起来。这时我趁大家混乱的时候,用脚把副驾驶座椅旁的手枪踢过来。子弹夹取下来,放进裤腿口袋里。机械员的枪放在我座椅旁的盒子里,我去后舱时,已经摘下了他的子弹夹。通信员的手枪也早拿到手。飞机上的全部手枪都掌握在我的手中了。
“我的朋友也是个共产党。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看怎么办?”我征求他们的意见。
大家沉默了一会。副驾驶突然从座椅上站起来,大声说:“我去跟他们讲理去!”
我一把拉住他:“无论如何不能去,你毛里毛躁的,准坏事;你一个人惹了祸,大家都跟你遭殃。”这一说,大家都不让他去了。他坐下来,叹了一口气说:“管他的,去就去,反正延安也不是外国地方。”
我趁热打铁地说:“对,反正延安也不是外国地方。我们就送他们去延安。老李,你找出地图来量一量。”
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置,只有“鬼样子”眉头打着结,我知道他是在想歪点子了。果然,他一拍他的图囊说:“没有带西北的地图,这可没有办法啦!”
其实我提包里有西北地图,但直接说出来不好。同时,刚才副驾驶想到后舱去说理,倒使我想起万一后舱的人跑到前面来,西洋景不就拆穿了吗?我就说:“我去告诉他们,没有西北地图,不能飞延安!”
老陈两手抱着头,躺在后舱二层甲板上。我说:“老陈,你知道到延安去是性命攸关的事,你可千万不要到前边去!否则,发生了危险,莫怪我做朋友的没关照。你也告诉他们。”我指了指躺在机尾甲板上的几个人。他们大概因为初次乘飞机,都晕倒了。
说过后,我把门都关闭好,急急回到驾驶舱宣布道:“他们说不管怎么样,一定要送到延安。地图就在那里。”我指指从气象台拣来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地图。领航员过去,翻了翻,没有。这时,我也过去翻,趁他们没注意,在我提包里,把西北地图拿出来。我说:“什么时候把地图塞到我提包里来了!”小受说:“准是你和他兜风的时候。瞧你朋友那副神气,我就知道来头不小!老资格的地下工作。”
检查地图,秦岭最高峰是四千多米,这时无法判定飞机的确切位置,只好把飞机上升到四千三百米飞行。这时,“鬼样子”趁机想了个坏主意:“他们后边没氧气,我们继续上升,把他们憋死!”我说:“鬼样子你怎么啦?共产党遍天下都有,你整死了这几个,你还想活吗?”小受是躁脾气,一听这话,火了,也哇啦哇啦向他吵了一顿。
飞了一会,左下方发现了一条河,河东边有一个城市,按方向、时间计算,应是甘泉。我把地图拿过来,自己计算,从甘泉到延安要八分半钟,过了一条山岭,有三条河岔的一片开阔地展现眼前,依地形看,应该是延安了,但是,既看不见城市,也没有机场。我们就在这个河岔上空盘旋寻找。
“看,那边有房子!”小受忽然喊起来,他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座高大的青色砖瓦房子(后来才知道这就是杨家岭礼堂)。我立即向右转弯,一条明显整齐的跑道出现在前面。我高兴极了,对正跑道右边的山飞去。这才看见左边山腰上一排排密密层层的窑洞,原来延安城在这里。
我又突然想到危险。我们距山顶只有几十米,下边一开炮不就打下来了吗?绕过宝塔山,飞过跑道,我急忙喊:“放下起落架,全关油门,全放下襟翼”,飞机向左急转弯,对正了跑道,我将机头一推,迅速下降,便着陆了。
可是,我的心又被另一个念头抓住:万一不是延安,而是国民党机场,那就糟了。我没有关掉发动机,准备随时重新起飞。这时,两个穿灰色军服的士兵,两手端着枪向飞机走来。看到他们含有敌意的行动,说明不是国民党机场,我完全放了心,一伸手,把四个发动机全部关掉。
直到这时候,我的紧张的心情才平静下来。也是直到这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是确实到了延安。我跳下飞机,跑到一位同志面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我们是来反对内战的。”
到达延安的第三天,毛主席邀请我去吃饭。当我真正握着毛主席的温暖有力的手掌时,许多话,奔涌喉头,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好容易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主席,我终于到你这里来了!”
〔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十年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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