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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涛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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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08-07
第6版()
专栏:

大西洋涛声
袁鹰
晴空万里的日子,在拉巴特海边看到的大西洋,是宁静的。碧波万顷,浮光耀金。浪花轻轻地扣击岸边的岩石和沙滩,追逐游泳区里嬉戏着的红男绿女,显得那么柔和,那么妩媚。海边马路上,停靠着一排排流线型的新式小轿车。在那些从中欧或者西欧来的游览者眼里,拉巴特和卡萨布兰卡的海滨,比起闷热的欧洲大陆,确乎是避暑胜地,是值得留恋的地方。似乎大西洋在这儿也变得特别可爱了。
然而,在那些普通的非洲人眼睛里,大西洋是令人战栗的怪物。从摩洛哥的丹吉尔直到南非的好望角,哪一处的海岸上,不曾印下殖民者的皮靴踩过的痕迹呢?哪一处的海面上,不曾滴下祖祖辈辈的奴隶的眼泪呢?非洲,曾经是非洲人的非洲;但是,从十五世纪以后,欧洲的殖民老爷来了,传教士和冒险家成群结队地来了,残酷野蛮的殖民军队来了,皮鞭、刺刀和轮船来了。波涛汹涌的大西洋,给非洲人送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
摩洛哥人记得法国殖民军是怎样趾高气扬地走下海船、踏上海滩的;加纳人记得殖民者是怎样把黄金和可可一船一船运走的;刚果人记得家乡的铜、铀、钻石、钴和锡经历过什么样的命运;西非人、安哥拉人记得自己的祖先怎样像牲畜似地装进漆黑的底舱,飘洋过海,到欧洲、美洲的种植园去。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想逃脱奴隶的厄运,挣扎着跳出船舱,魔鬼似的大西洋,一口就把他们吞噬了。留在家乡的妻子和儿女,早晚对着大西洋祈祷,夜里做着好梦,一月月,一年年,却再也不见亲人乘大轮船回来。
港口是繁华的。卡萨布兰卡海港,停泊飘着各色旗帜的万吨巨轮,它的吞吐量在世界的著名港口中占有相当地位。但这种繁华的港口,正是殖民主义、帝国主义者吮吸非洲人血汗的喉管。走在卡萨布兰卡大街上,我马上想起旧上海——它们的一切是多么相似!虽然卡萨布兰卡的建筑更现代化,汽车更多,牌子和式样也更新。
城市的海滩是喧闹的。无论拉巴特还是卡萨布兰卡,都有为消费者服务的海滨浴场。各种颜色的小木屋,各种颜色的帐篷,像芦苇似地紧密地排列着。距离它们远点的地方,散散落落地盖了许多白色的或者乳黄色的小别墅。这里一年四季,都有来消遣的人们。但这些喧闹的海滩,正是当年殖民老爷们、大老板们挥霍非洲民脂民膏的处所。
从大西洋海岸到非洲内地,也有铁路、公路和高压电线。但那都是为了满足帝国主义和殖民者的农场、矿山、工厂和别墅的需要。铁路就像一根根吸血管,把成吨成吨的矿石、咖啡、棉花和烟草,吸到海港,装上大轮船。帝国主义和殖民制度破坏了大西洋沿岸的秀丽风光。这儿随便举一个例子:由英国、法国、西德和意大利四国联营的毛里塔尼亚铁矿有限公司,修建了一条长达四百英里的铁路,从大西洋边的艾蒂安港通到铁矿区古罗堡。一天两班火车,每天装来两万吨矿砂。古罗堡的铁矿估计有二亿一千五百万吨左右,蕴藏在十八英里长、两千英尺高的断层地带。要开采这座矿山,就得把整段的大山切掉,变成平地。这家公司的经理、帝国主义垄断资本集团的代理人狂妄地宣布:“当我们开采完了之后,这儿就不会再看到山峦的景色了。”(见一九五九年十二月十二日《泰晤士报》)
岂止是毛里塔尼亚的一个矿区丧失了“山峦的景色”?整个大西洋海岸、整个非洲,在帝国主义和新老殖民者的掠夺之下都变了容颜。这些海盗和刽子手在非洲干下的坏事,倾大西洋之水,也写不尽的。
在拉巴特的海岸上,就在那些白色的别墅旁边,我们看到一片片用旧铁皮和木板拼凑成的小屋。在这些阴暗的小屋里住着的,是衣服褴褛、面黄肌瘦的穷苦人。这里被称作
“铁罐区”。“铁罐”是帝国主义、殖民主义遗留下来的罪证。住在“铁罐区”的人们,每天吹着带有咸味的海风,听着大西洋的涛声,永远会咬牙切齿地记住殖民主义老爷们给他们带来了什么样的生活。
大西洋有愤怒的日子,奴隶们有翻身的时候。如今,狂风呼吼,巨浪奔腾,在浓云密布下,海在咆哮着,激荡着。涛声轰然而至,正象征着枷锁下人们的觉醒和反抗。站在大西洋边,我仿佛听到涛声里有亿万非洲人的呐喊,有瞄准着殖民军队心口的射击。是的,就在几百年来始终是震响着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者的枪炮、炸药和汽笛声音的大西洋岸上,第一次响起奴隶们要求独立和解放的枪声。对付武装到牙齿的帝国主义和新老殖民主义者,只能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在安哥拉,在葡属几内亚,在许多辽阔的海岸和莽莽的森林里,武装斗争的枪声和澎湃的大西洋涛声呼应着,夹杂着。人们冲破了黎明前的黑夜,扫清了低迷的阴霾,终于从血泊里得到教训,从残酷的斗争里擦亮眼睛,逐渐懂得了同野兽是不能和平共处的。
以非洲祖国的古老而光荣的名义,以受着屈辱和奴役的民族的名义,以曾经呻吟和挣扎在帝国主义和新老殖民主义的皮鞭和刺刀下的同胞的名义,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地放下保卫自己、保卫民族的武器!
大西洋啊,你曾经是殖民主义冒险家们来非洲的大路,你也曾经是帝国主义者掠夺非洲的通道,你也一定是埋葬他们的坟墓。涛声震耳,正是你在为一切敢于阻挠历史进程的人敲起丧钟。
一九六三年七月,拉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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