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3阅读
  • 0回复

呵,我的祖国……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08-20
第6版()
专栏:

呵,我的祖国……
〔美国黑人〕詹·密菲尔达
天刚明,还很昏暗,他们已经三、五成群地聚集拢来了。天气很凉,草上湿漉漉地沾满露水。可是有许多人已经在学校草地上等候安排了。他们大多数是些半大孩子,而且全都渴望睡觉。他们把手插在口袋里,坐在草地上冷得打战。
第一批黑人也从格林顿坐汽车来了。有三辆汽车转弯进入格兰特大街,开到学校前面停下。里面出来一些黑人,全是青年,在人行道上站成一排。然后汽车掉头,飞快地开回格林顿,去运第二批第三批,……
现在等在学校前面的差不多有三十五个人。令人奇怪的是,他们全都一样装束,穿着同样的上衣,全都在冷空气里瑟缩着身子。
快到七点的时候,开来第一辆警车。学校应该是在九点半开门,警察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会有这样多人等在这里。汽车里出来了三个警察,第四个忙着用无线电和段上联系。然后四个人一起登上台阶,命令聚集在草地上的人散开。坐在草地上的人全站起来了,往旁边走了几步,不过真正离开草地的人不多。这时学校前面已经聚集了七十个人左右,其中大约有二十个白人妇女,她们首先拿出一些牌子,上面写着:“不让黑人进去”、“黑人坐到自己的学校里去”。
警察在小径上踱来踱去,驱赶着人群,可是人们一会儿又回到原处。现在他们已经在一百人以上。差不多有一半是黑人,这是汽车继续从格林顿载来的。一个警察在汽车里用无线电跟段上联系,要求赶快派人来。
刚到场的记者们见面前有这样一大堆人,不胜惊讶,可是在知道暂时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又轻松地齐声叹了一口气。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想法:相信今天自己的报纸会有一笔赚钱的好新闻。电影摄影记者却不然,表现非常焦急,因为天空还是像以前一样阴暗,拍出的影片会不清晰。
不久教员们也陆续出现了。在由警察清除出来的路上,他们许多人几乎是在跑着走,急急忙忙躲到学校高墙后面去了;另一些人若无其事地走着,装着没有看到周围的人群;只有很少人带着明显的敌意和厌恶眼光扫视着周围。校长是位瘦长的女人,带着严峻的眼神和几乎是方形的下巴,向着跟她点头的记者们怒冲冲地说她什么话也没有,一面笔直走去,仿佛四周没有一个人似的。小学生们却宁愿从旁门钻了进去。
太阳从云后出来了,天气变得暖和一些。汽车送来了许多警察,可是人堆也像发酵的面团似地不断胀大。记者们在人堆里跑来跑去,向引起自己特别注意的人搜集材料。现在人群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人。首先到来的是那些流氓和天天跑酒吧间的人,可是现在又有十来个体面的城里人参加进去。一群群孩子跟在记者后面,杂七杂八地急着说,他们是在这所学校上学,如果黑人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就无论如何再也不来上学了。站在草地另一边的黑人,愁眉不展地默不作声。
今天是汉克金的生日。他在这个巧合当中看出来吉兆,觉得自己非常伟大,全身充满力量,抱着绝对的信心。人们围着向他握手,拍拍他的肩膀称他是好样的。这使汉克金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敬爱。他到底经过了痛苦的考验。难道不是吗?这些男人和女人都向他问候,并把他看成是自己的领袖一般。是呀,难道谁还不晓得他是在完成他们大家的事业。唉,要是此刻他能向他们喊叫那才好哩,他会喊出:“我——汉克金!往黑人房子丢炸弹的就是我!往夜总会前面投炸弹、炸死那么多黑人的,也是我!”
一位记者向他走来:“先生,别人说你是‘白人保护协会’的领袖之一,请允许我向你提几个问题。”
“提吧。”汉克金回答道。几个月前谁也不会关心他的死活,可是现在全国都闻名了,说他是在考虑种族问题。
“首先请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的孩子们在这里上学吗?”
“不,”汉克金答道:“问题的本质在于我认为黑……黑人应该在自己的学校里念书。我认为不同种族混杂一起,对优秀人种的白人来说,是个致命祸害。”
“汉克金先生,要是我没有看错的话,我以为你完全不是干斯勃洛人,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我是在纽约州出生和长大的。”
“纽约州,”记者点一下头:“那就是说你曾经在有黑人的学校里上过学。”
“对,”汉克金回答:“我的班里就有好几个黑人。”
“可是,你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对待黑人呢?”记者问道:“他们仿佛对你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是的,他们对我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不过就在那时我已经明白,最好我们不要同他们在一起上学,所以我尽量离他们远些。我相信种族混杂是不正常的,不应该容许这种现象存在。”
“谢谢你,先生。”这位记者走开了。
快到九点的时候,人群里的嘈杂声突然静止下来,有些令人不可理解。因为四周围什么也没有发生,也没有什么迹象表明黑人学生立刻就要出现。可是这群人到底还是知道了。真的,一连串汽车绕过屋角开过来了。
“看,他们来了!”有谁惊讶地叫了一声。
来的人从汽车里面很快走下来,向学校大门走去。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瘦小的黑人女孩,腋下夹着练习本和书包。一位高大的浅黄色头发的人牵着她的手。“这是市长!”有一个声音惊叫起来。惊慌立刻在人群中传开了。的确,来的正是道格拉斯,他手上牵着的女孩名叫米德列特·兰卡斯蒂尔。其余的黑人小学生走在后面,还夹杂着一些由父母带领的白人小孩。这是预先仔细计划好的。男孩子同男孩子,女孩子同女孩子走在一起,父母们跟在两边。黑人孩子的双亲殿后,走在队列后面。白人小孩的家长来得不多,他们差不多全都害怕,可是也到底有些人战胜恐惧跟着来了。前一天道格拉斯市长同他们讲好的那些人当中,有不到二十个人豁出来了,还向集合在学校旁边的人群发出挑战的眼光。
人群中充满惊慌。站在草地上的白人和黑人都默不作声。市长和黑女孩在从人群到校门的路上已经走了一半,要不是发生下面的情况,黑人已经毫无阻碍地走到学校里去了。可是这时生怕黑人进学校去的汉克金突然叫了一声:“瞧,市长,这位黑人的朋友,牵着黑人女孩的手走!”
他这声绝望的惊呼,发生了完全出乎意料的作用。不但没有引起白人凶猛的愤怒,反而使他们活跃起来,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接着传来一阵叫喊:“唉,市长,不怕把你染黑了吗?”
“市长先生,真的吗?你的妈妈是黑人?”
不过在白人当中也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潜蓄着一种凶恶的沉默,随时准备攻击这些黑人孩子。不过他们还不敢下决心,这不但因为道格拉斯本人体现着市长的权力,而且也未料到来此会遇到一群准备抵抗的黑人。
从人丛中飞来一颗西红柿,刚好打在市长的胸膛上。市长周身溅满了西红柿水。这么着,也没有引起人群骚动,相反,人群里突然鸦雀无声。市长脸上红了一下,仍旧一直向前走。他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一直等着黑女孩和其他孩子以及孩子的父母进了学校大门,才向人群喊道:“各人回自己的家里去吧!没有事了,回家去吧!”
然后他态度自若地转身走进学校,随手把大门关上。
封锁道路的警察,开始把草地上两方面的人群往旁边的路上赶。一面反复叫着:“回家去,上班去!”一面挥舞着指挥棍:“没事了。”
人群慢慢退下。可是不知是谁,把一颗熟透了的西红柿打在一个送信的黑人孩子背上,溅得他满身都是。那孩子一下扭转身来嚷道:“真坏,你们这些白人……”
接着又有一个臭鸡蛋打在另一个黑人侍者的胸上,另一块飞来的石头还打伤了他的肩膀。他转身把一只装可口可乐的瓶子扔到白人人堆里。于是长时间抑制着的愤怒爆发出来了,白人和黑人互相骂着厮打起来,把警察也从路上赶跑了。
一个站在自己汽车旁边人行道上的警官,大声嚷着:“催泪瓦斯!”可是在发现年轻警察怎样也不会使用发射器和催泪弹的时候,他便一下夺了过来,一面骂着:“你是干什么的,不会用?”他装上瓦斯发射器,对准人群。
“呵,先生们,真舒服!”勉强蹬在汽车顶篷上的电影摄影记者喜出望外地嘟囔道。当然,谁在什么时候拍过这样的种族骚乱呢?现在他却拍下来了!上百的黑人同上百的白人打架……呵,鬼东西,这个女人大概已经被打死了!要是把她拍到镜头里面会多妙呀!呵,好极了,那位黑人抓住警察在墙上碰。把它拍成特写镜头吧。呵,鬼东西……又有一个倒下了,瞧,这个老头被打倒了。在最有趣的时刻,要是无须装换胶卷,凶殴老不完,太阳不躲起来……那该多好呵。
“黑杂种!”汉克金嗥叫着,拚命踩踢一个倒下去的黑种女人。这是他的多好的生日呵!他还从来没有度过这样的生日。他把一个小小的孩子用膝头一顶,摔倒地上,坐上去,拳头像擂鼓似地往小黑脸上打,一面透过牙缝毒骂着:“黑歪种,我恨死你,听见吗?我恨死你!”
等这孩子失去知觉以后,汉克金站起来,凶恶地四处寻着,看看再往哪一张黑脸上捶打。
传来一阵紧急的喇叭声,一辆救护车闪了过去,几乎撞上开来的警察卡车。汉克金在裤袋里摸着那支德国手枪,同时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在这样好天死去多么可惜!可是他知道他一定要这样做,而且也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会被人打死。就让他死吧,他最后将成为勇敢无畏的英雄。他已经看到自己怎样在街上奔跑,躲在汽车后面举起手枪射击,就像电视节目中的暴徒那样。只不过现在一切全是真的,这件事在若干年后人们都会记得!今晚将有千百万人会谈到他和记者的谈话,他将闻名宇宙。
群架打得异常凶猛,但还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学校里面可没有谁会想到外面发生这样的事,还在集合学生到大礼堂听校长讲话。大人们在教员休息室里喝咖啡,休息室充满一片轻松愉快的气氛。
“市长先生,”一位红面孔的人紧握住道格拉斯的手:“我只想说一句,你的行为是英勇的。你永远可以指望得到我这一票。”
“呵,你投我一票,”道格拉斯说道:“也就是说总有一天你会非常不幸地搞起政治。难道不是这样吗,你也到这里来了。”
道格拉斯面对凶恶的人群,平安地把孩子和他们的父母领进学校来了!一想起这事,他觉得很高兴。这样他就成了一位货真价实的政治家。他知道马上就要来到的大选中,他可以指望根斯堡尔区的黑人选民投他的票。不过他对自己白人同胞的感情估计得是否正确呢?明天全国都会把他看成一位英雄。可能纽约的报纸会把他的照片和简历登出来。不过地方选举的结果是否能够胜利,还有赖于另外两家报纸所采取的立场。他并不反对人们把他看成一位英雄,不过他却更乐意做美国的参议员。
“先生们,难道你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吗?”
大家莫名其妙地看着跑进来的这个人。他艰难地呼吸着,衬衣完全敞开,上衣被撕得稀烂。
“外面打得凶极了,”他报告着消息:“起码有三个人被打死。”
开始的瞬间谁也不相信他说的话,因为他们走进学校还不到二十分钟。可是这人脸上的狼狈相完全使人相信了,大家急忙冲到门口去。一敞开沉重的大门以后,大家全愣了,门外的景象使他们吓呆了:警察和穿着白衣服的医生、护士在抢救受伤的人;草地上躺着三个一动不动的尸体,用被单蒙着。市长看见警官正在同两个部下商量着什么。他向他们走了过去。
市长并没有听见枪声,可是突然觉得什么东西钻进了胸膛,使他透不过气来,接着感到全身剧痛,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这里离大礼堂只有一百码远,孩子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立不安,很想知道为什么学校周围会响起一阵紧急的汽车喇叭和警笛声。那个黑女孩,米德列特·兰卡斯蒂尔坐在自己的新同伴中间,专心听着校长的贺词。她立志要去证实,那些吵吵嚷嚷不让她进这学校的人,是多么粗暴和愚蠢。她将争取各门学科,连数学在内获得满分。校长讲完话,她跟着小学生们起立唱着赞美歌:
呵,我的祖国
你是多么自由的国家。
 〔李榆译〕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