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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卫生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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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10-12
第6版()
专栏:

山村卫生所
新鸿
北京延庆县西二道河公社卫生所座落在对峙的山口内,山口仿佛是一扇门,门外是平川地,门里是山的世界。
那天傍晚,我到卫生所去找所长张起宗。他约莫三十多岁,脸上带着山区乡民特有的诚朴气息。
正谈的时候,一个手里拎着小包的中年社员掀开竹帘走进来,他一进门就笑呵呵地说:“请你们尝杏儿。”说着解开小包,一堆黄里透红的杏子在桌上散了开来。几个年轻的女医务人员熟识地招呼着他,一边围拢过来挑杏子。
“李文起同志,这儿的老病号。”张所长向我介绍。
“早先的老病号。”李文起纠正似地补充了一句。我问他害过什么病。
“喘病。”他装上一袋烟,吸了几口又说起来。
“唉!这号病真受罪,犯起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吃不下睡不稳。一九五八年冬天,病犯得特厉害。一天下午,托人给所里捎了急信。俺住在南山里山丁沟,离这儿三十多里,走一趟要翻三道岭梁,俺想路滑山高,天又下着雪,医生恐怕来不了。没想到后半夜,谢医生喘吁吁地赶来了,身上又是泥又是雪,看样子摔了不少跤,他守了俺三天三晚,直到好转过来才离开……”他透了口气:“要不是医生一个劲儿治,俺早就和俺爹一样了!”
“他爹就是这个病死的。”张所长低声告诉我。原来,李文起的爹年轻的时候就得了哮喘病。家里穷,没钱去治,拖了十多年。一想起他爹病在床上,没日没夜喘成一团的惨样儿,李文起就伤心。可是在旧社会,这一带深山沟里,医生的手从来没有挨过脉门的穷人有多少啊!李文起没想到自己闹上这种病,当时他心都凉了半截。队里干部安慰他:“不要怕,这不是旧社会了,俺们社有卫生所,能治好的。”李文起半信不信地找了卫生所,没想到几年时间,病真治好了。
“您现在能干活儿吗?”我问他。
“怎么不能?俺在公社养蜂厂哩。今天厂里叫我到县里买东西,就顺路来瞧瞧。”
一个年轻的女医务人员笑着插了一句:“他可是这儿的常客呢!”
“是呀,几天不见,就惦记着想来所里看看。”李文起点点头又转向我:“今天进城,俺想,带点什么给医生呢?一瞧,院里那棵杏子好些红了,就赶快摘了一包。时间紧,也没来得及挑好的,算是尝尝新吧!”
山区节气来得晚,北京城里水果摊上早堆满了杏子,这儿杏子才熟,咬一口的确有些酸涩,但是所里的人吃得津津有味。是呀,有什么能比得上这堆杏子所表达的心意呢?
我跟随所里的老中医胡永茂出了一次急诊。
那是一天晚上,他刚出诊回来,电话铃响了。他听完了跟我说:
“门泉石有个小孩病得很重,得去瞧一下。”
“就去吗?”我看看手表,已经是深夜十点多了。他点点头,急忙动手收拾救急包。我决定和胡医生一起去看看。
门泉石在南面群山里。起初,借着西斜的月牙儿还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见脚下灰白色的山路。稍后,高山遮住了微弱的月光,四周更暗了。本来就坎坷不平的山路,这时更是高一脚,低一脚。有些地方连路也没有,就在石块的坝堰上,卵石河道上穿来穿去。四十多岁的胡医生,背着十来斤重的救急包走得很自如,我空着两手还有点跟不上。快到岭顶的时候,他大概觉察出我有些累了,就提议歇一会。
“真不好走。”我透了口气坐下来。
“今晚还不错呢,没有风,也没有雨。”
“这大概是最难走的一条山路吧?”
“不,”胡医生点燃烟斗吸了一口说:“三岔才难走哩,有几处直上直下,碰上大雪天,得变成四条腿才能爬过去。”
听了末一句话,我笑起来。胡医生初到所里,也是走不惯山路,出诊一趟就累得腰酸背痛。但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只要听见社员有急病,不管白天黑夜,风里雨里,拔脚就走。日子一久,脚力就给他练出来了。
“咱们去吧?”胡医生磕磕烟袋站了起来。我们又继续赶路,十二点多到了门泉石。村里静悄悄地都睡熟了。他绕到一家瓦屋窗下叫了一声。“哟!胡医生,快到屋里歇歇吧!”主人连忙亮灯开门把我们让到屋里。“黑灯瞎火,钻到山窝里来瞧病,真是好医生呵!”一间房里传出一个老奶奶激动的声音。昏黄的灯光下,孩子躺在炕上,胡医生紧着问病情,接着就凝神地摸起脉来。
看完碓臼石生产大队长吴恒亮的病,太阳已经当顶了。山里静幽幽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吴恒亮家里人说:“老张,歇会儿吧!”张起宗一面收拾卫生包,一面说:“不啦,趁歇晌刨点药材去。你去吗?”后一句话是冲我讲的。这句话使我记起了这个所里的医生都有个副业——刨药材。刨来炮制好,再拿给有病的社员使。所以同一剂药,往往价钱要比外地便宜一些。今天,我跟着张所长翻山越岭,串村看病巡回了好几个村子,的确有些累了。但是看到他这么有精神,我也鼓起劲来,借了锄头就一起下到沟底。
这是一条大山沟,沟底有一线溪水,两边杏柳交加,刚走了不多远,张起宗就放下筐子,指着地上一排二尺来高,羽状复叶的小灌木说:“看!苦参。”就动手刨起来,一会儿,刨出了几段黄色的树根来。他把树根递过来,我凑过去闻了闻,有一股苦气味。“苦吧?别看它苦,是治痢疾的良药。”
“你们这儿出多少种药材?”我问他。
他用手指指周围的山:“这都是些宝山,找药材并不难,只看你找不找。”
当我们抱着一堆药材在树下歇凉时,我就问张所长刨药材的事。原来,一九六○年天气干旱,药材来源少。医生们开起方子来不是缺这,就是缺那。“用药如用兵”啊,不能缺一种。张起宗想来想去,记起了当年跟赵主任刨药材的事。
那是一九四七年,解放战争正激烈地进行着,五十多岁的老共产党员赵利民,领着张起宗和另一个年轻的中医组成了“阜高营药社”,给这一带的农民游击队员瞧病。那时药材奇缺。有一天,张起宗正在药社院子里,忽然看见赵主任背着一袋什么东西喘吁吁地走进来,进门往炕上一放,就一面抹汗一面高兴地问,“你猜是什么?”不等答话,他就急忙解开了口袋说:“是药材。”药材!张起宗一看还是整段整段的树根,大捆大捆的草。“生的?”“生的怕什么?咱们自己炮制,总不能缺着没药使。”说着就动手把药材晒在院子里。
解放了,条件好了,这些事也就淡忘了。张起宗想起了这件事,觉得这个老办法不能丢掉,要拣起来传下去。第二天,他到三岔那边出诊,就背回了三十多斤益母草。这个风气就这样在所里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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