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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泪闯关东——抚松县东岗公社社员王昌宗自述家史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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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10-16
第5版()
专栏:

含泪闯关东
——抚松县东岗公社社员王昌宗自述家史
我家住在吉林省抚松县东岗人民公社。可是,我并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在万恶的旧社会里,我家经历了三十多年辗转不定的生活,最后才在这里定居下来。
我的老家是山东省莒县相邸村。一九一○年春天,莒县发生了很大的旱灾;夏天又遭一场涝灾,秋天颗粒无收。因为我家年年欠粮欠债,地主老财们谁也不肯再借给点粮食,我父亲只好到处打短工,我娘领着我的两个姐姐四处要饭。我的奶奶在饥寒交迫的生活中死了。当时,我父亲连口棺材也买不起,就用家里的一领破炕席,把奶奶卷出去埋了。我爹对我娘说:“这里没有咱穷人的活路了。”他愤怒地把锅摔个粉碎,说:“闯关东去!”
闯关东去
闯关东,也得有点路费啊!可是,我家那时东凑西凑,只凑够能买十个烧饼的七吊钱。借,向谁去借呢?爹一跺脚,把我的两个姐姐装进挑筐里,对娘说:“七吊钱,也要闯关东!”就这样,一家人含着眼泪,离开了祖居的相邸村。那时,正是一九一一年的春天。
我爹和娘抱着一种离家越远、希望越大的念头,忍饥挨饿,沿途乞讨,向遥远的关外走去。夜晚,一家人有时睡在店栈门口,有时宿在荒山破庙,有时宿在路旁、河边、桥下或山洞里,风吹雨打,从来没有好好睡一宿觉。
走出山海关,爹逢人就问:“穷人到哪个地方有活路?”问来问去,听人说:奉天(沈阳)一带不错。到了奉天城外,我的两个姐姐饿得哭叫起来。为了讨点剩饭充饥,爹和娘刚迈进一户财主家的大门坎,迎面站出一个管事的喊道:“出去!这是你们臭要饭的人进的?”娘哀告说:“俺是逃难的,你可怜可怜孩子,好几天没吃饭了。”那家伙说:“不行!”这时又走出一个挺着肚子的胖子,指着管事的说:“少废话,把狗放出去!”管事的呼喊一声,突然窜出两条大黑狗,张牙舞爪猛扑过来,爹和娘急忙跑出门外,可是两条裤腿已经被撕破,鲜血流了出来。爹咬牙切齿地说:“这里财主太可恶了。走!去告他一状。”一位过路的赵老伯走过来劝道:“忍着吧,走到哪里也没有咱说理的地方。”那位好心的赵老伯把我们领到家里吃了一顿饭,并告诉我爹说,通化那里地多、人稀,日子好混,你们到那里去试试吧!爹和娘向他千恩万谢,就奔通化而去。
越逃越荒
从关里到关外,从山东到通化,经过两个年头,一路受尽了苦,爹和娘不想再走了,就在孤砬子村住下来。村里的孙富户找爹说:“你们抛家舍业的,刚来到这里不容易安身,我租给你们几亩地种吧!”他还说,秋后按收的粮食交一半租子。爹答应了。爹是个庄稼人,不分昼夜,精耕细作,又加上那年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秋天收成很好,除交上对半租子,余下的粮食还够一家人填饱肚子。可是往后一连三年,不是涝就是旱,孙富户不管年景好坏,定要按第一年交的租子收租。交上租子,就不够吃了,我爹一气之下退了地。
在孤砬子村活不下去,我家又搬到通化县小龙爪沟屯,租种了刘和亮的二垧山地,年租六石。头三年还对付能过活,到了第四年,刚铲完头遍地,就下了一场冰雹,紧接着又遭了一场大风,秋后歉收。狠心的地主怕我们交不上租,在打场时,就派人守着把刚打下的粮食拉走了。爹一看,这里也过不下去,又把家搬到月牙泡村,租种一家姓王的地主的地,种了三年,也活不下去,又在一九二六年冬天逃到了抚松县。
当我们走到抚松县刁窝砬子村借宿时,外号叫姜聋子的地主花言巧语劝我们住下来给他种地。第二天,他领我爹去看地。他说:“这三垧地土质肥,保险长好庄稼。我只收你八石租子。”当时大雪盖地,没法看土质,也没法丈量面积,爹就信以为真,答应下来了。可是,等冰雪融解后一看,全是沙岗地,土质很坏。爹去找姜聋子,他不但不承认骗人,反倒咬人一口,说:“地是你去看中的,八石租讲妥了,不能改。”我爹说:“那俺就不种了!”他奸笑着说:“不种,也得拿租子,要不咱就进城打官司。”我爹一想,一来,打官司赢不了;二来,不种他的地,再到别处也不容易,于是,就忍气吞声地种了。泥一把,汗一把的弄到秋,只收了七石粮食,还不够交租。当时,村里一些穷哥们见事不公,就选出老农崔兆德出面说情,恳求姜聋子减减租子。姜聋子一边抽着大烟一边说:“春天讲好,两相情愿,要不,他能种么?”崔兆德说:“年景不好,你就可怜可怜他这家逃难的人吧!”姜聋子眼珠子一翻,说:“你给添上点粮,他不就交上租子了吗!”崔兆德好说歹说,由他担保,姜聋子才答应来年交清。爹两年才还清了这笔冤枉账。
第二年冬天,我的三叔王秀成也为生活所迫,由山东逃到关外,找到了我们。爹和三叔商量到老林子里开一块地,省得老是受地主的欺凌。我们就把家搬到了离三道庙岭村四里远的前趟子,挑选了一块林子,全家动手,盖了两间地?子住了下来。我爹和三叔两人在大雪没膝的林子里砍树,放树,刨树根,打弄土,耙平地,好容易把地刨成了垅,开出一垧多地。全家人心里都觉着这回行了,总算有了自己的地了。可是,清明刚过,全家人正高高兴兴地播种。一天,突然来了三个骑马的人,身上都带着手枪。这三个人横眉竖眼地指着爹问:“你们敢在这里随便开荒,你们问过谁?”爹说:“这个沟坡子没主。”这时,一个满脸长胡子、穿着缎子长袍马褂的矮胖子奸笑着说:“没主,这是什么?”说着拿出一张“隔山照”一念,原来像这样荒无人烟的老林子,也在地主老财的魔爪下控制着。
地开出来了,怎么办呢?那位大胡子说:“我张平之向来仗义疏财,公平处事。你既然已经将地开出来,费了很多工,那就成人之美吧,我不马上收回,让你种七年,并且不要你一粒粮和一文钱,如果你们愿意开,还可以接着开,你看如何?”爹不知其中的道道,感激地说:“谢谢张掌柜的好意。”
大胡子张平之为什么让人白种七年地呢?后来才明白,这里地势高,气温低,新开出的土地不长庄稼,等过六个年头,土质变暖,才能种庄稼,到第七年才能打粮食。尽管这样,在爹和三叔的辛苦耕作下,土质很快改变了,第四年就获得了好收成,因为不交租子,这年粮食就够我们吃了。
我家刚吃上顿饱饭,地主就眼红了。第五年开春,张大胡子的李外柜来找爹说:“张掌柜的生意不好,外账又多,从今年起,就要按四六开收租子了。”我爹一算太重,恳求减一减。李外柜不耐烦地说:“掌柜的吩咐,不行就收地。”就这样,张大胡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爹和三叔两人用了四年开出的三垧多地夺了过去;没过几天,又把这地卖给了另一个地主,赚了一笔好钱。
一九三一年春天,我们搬到东岗乡高丽堡子屯。全家又动手在大林子边上盖起了两间地?子。那里的山林也都是归几家大地主所有,他们手里也有像张大胡子那样的“隔山照”。爹和三叔便在大地主尹秃子的林子里开了三垧多地。我那年十四岁,成天给尹秃子放牛。
走投无路
我的三叔王秀成刚到关外时,还是身强力壮的红脸大汉,可是仅仅五年的生活折磨,逐渐面黄肌瘦,身板一天不如一天,常常生病。为了给他治病,我爹向财主历伍先借了五十元印子钱(高利贷),利息是大加一。当年秋天就欠到一百元,第二年,利滚利变为二百元了。狠心的地主见我们第三年秋还不上债,硬把俺家喂的一口百多斤的大肥猪赶去,又将俺家收下来的四千多斤谷草全部拉走。我三叔正在生病,又气又心痛,病更加重了。那时候,山沟里没有一个医生,重病要送到县城去治。去一次县城是不容易的,要穿过一百多里路的老林子,要花不少钱。三叔说啥也不让送他到县城治病,他说:“再欠下债,就是我好了,也挣不出利息钱。”谁想到,没过几天,三叔就死了。
俗话说,祸不单行。三叔死了不久,转过年我五岁的小妹妹也得急病死了。全家人眼泪还没干,第三天后,十岁的弟弟放猪时昏倒在林子里,抱回家来,光吐黄水。爹和娘觉得救人要紧,狠狠心,咬紧牙,想再借点印子钱,第二天把他送到县城去治。可是,当天晚上,小弟弟也离开了人间。
前后不到两个月,病,夺去了我家三口人的生命。
一灾刚过,又来一祸。日本鬼子侵占了东北,豺狼的魔爪伸到了长白山下。为了割断人民同抗日联军的联系,日本强盗施行了并屯政策。
一天下午,日本守备队来到屯子里,不容分说,就把我们的房子烧了。我们冒着大火,好容易抢出一点东西。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天晚上,在火未熄、泪没干的时候,土匪又把我家仅有的一点粮食和遮体的破烂衣裳抢走了。真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
经过这一连串的打击,爹逐渐郁闷成疾。在他病危的那天上午,我到福兴大药房请医生,哀告了半天,一个姓张的医生答应去。可是,他刚走出大门就站住了,左右瞧了瞧,对我说:“你去吧,我有要紧事,等会再去。”说完转身进屋去了。我苦苦哀求,他却一再推脱。柜台旁边有一人告诉我:“快雇辆马车来,他就去了。”天哪!我哪有钱雇马车啊!没奈何,回家去了。可是,等我回家一看,爹心痛的打滚。我二话没说,又跑回药房,苦苦恳求说:“俺家就在大南门外,离这里很近。”说着我朝他跪下了。他到了我家,给爹看了看,就对我娘说:“先交十元钱,打一针。”娘说俺没有十元钱。他一听说没钱,立刻锁上药包,不满地说:“没钱找我看什么病?”说着就走了。不久,我爹就死了。
我爹死后,靠我打柴换钱,母子二人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糠一顿、菜一顿的生活。在八年的打柴生活中,由于时饥时饱,我得了严重的胃病,不得不在一九四二年春搬回东岗村,给地主陶元德开垦土地。尽管严重的胃病折磨,我还是白天黑夜拼命地干,开出二垧三亩地。在这期间,吃不饱,穿不暖,风吹雨打,我又得了喘息病。我那白发苍苍的娘又挎篮提棍挨门乞讨,不久也得了病,一到春冬就咳嗽个没了。
苦尽甜来
转眼又过了三年,穷人的苦日子总算熬出了头。一九四五年秋天,晴天一声雷响,来了救星共产党。村上成立了农民会,我当了民兵,打倒了地主,推翻了压在农民身上的大山。我亲手开的那块土地也还了家。我和娘到地里去埋完木桩子,也不知是喜欢还是悲痛,大哭起来。土地改革的第二年,村农会帮助我盖了三间新房子。一九四七年,我三十一岁才成了家。
在党的教育和培养下,我在一九五○年春天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人民公社成立以后,生产队因为我身体多病,不让我干重活,社员们选我当了仓库保管员。我总是想办法多干些能干的活,去年我就做了三百多个劳动日,生活越来越好了。我娘常对我说:“早年,那日子像地狱一样,说不完的苦。现在的生活像天堂一般,说不尽的甜。”
如今,我已有了四个孩子。大儿子今年高小毕业,姑娘在念三年级,小三今年也进学校了。新的一代,是在充满着幸福的生活中长大的。他们再也不会像我们这一辈人过去那样为苦日子操心,再也不会拿起小鞭子给地主放猪,再也不用挎篮提棍挨门讨饭,再不会因生活所迫上不了学。每逢我看到孩子们蹦蹦跳跳、欢欢乐乐的时候,我就想起了过去,一想起过去,就更爱今天的新社会,干劲也大了。我心里想:好好干,把咱们的国家建设得更好,让子孙代代过好日子。
(中共吉林省抚松县委三史编写小组整理)
(附图片)
徐启雄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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