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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处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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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11-09
第5版()
专栏:

  密林深处
  本报记者 田流
  一
阿龙山在大兴安岭北端的密林深处,北行百多里便到满都,满都再往前去,就抵国境线了。
阿龙山正在建设一个新的林业局。这将是一个规模很大、现代化程度很高的林业局。按照设计,这个局建成以后,每年要生产三十五万立方米木材,而且从采伐、运输到木材加工、林副产品的利用,都是机械化现代化的。特别令人兴奋的是,它是一个永续生产的林业局,每年采伐三十五万立方米木材,八十五年把全局的林木采伐完第一遍,到第八十六年,那第一年采伐的林场上,又长起高大茂密的森林,该进行第二遍采伐了。
我们就是想看看阿龙山建设的进展情况——特别是想看看建设阿龙山的人们,才到阿龙山来的。半月前我刚刚踏进大兴安岭林区边缘的时候,就听到人们谈论阿龙山建设者们的这样那样的故事了。以后,越往林区深处走,这种传说也越多,甚至有许多故事还带上了浓重的传奇色彩。如说:人们刚到阿龙山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人的各种各样的珍禽异兽黑熊、马鹿、四不像、飞龙、山鸡……成群结队地来到人们的周围,奇怪地惊讶地莫名其妙地向人们瞅着、瞧着、鸣着、叫着,好像在问:你们是谁?来作什么呵?……如说:河里的鱼大得出奇多得出奇,几十斤重四五尺长的大鱼就算小的了,人只要在河边上一站,大群大群的鱼就像谁吹了集合号一样,密密层层争前恐后地往你面前挤,有时把河水也堵塞得高涨起来,只要你肯伸手,一条大鱼便被拉上岸来了……。当然这些都是神话,都是被人们过分夸大和美化了的故事。我当时听了,只是一笑置之。谁料得到,等我真的来到阿龙山,竟然也亲身遇到了那般奇特的事情,自己也成了这种并非神话的神话般故事中的人物。
阿龙山的茂密的森林吸引着我,关于阿龙山的富有传奇色彩的传说吸引着我,但是,真正使我终于下定决心到阿龙山来的,还是建设阿龙山的人们的动人心魄的事迹。我知道,在渺无人烟的原始森林里进行大规模的建设,一定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连日常生活中不成问题的问题,在这里竟然也会变成很大很大的困难。就拿走路这件事情说吧,在内地,我们想要到什么地方去,也许有时也感到困难,比如不通火车,没有汽车,不得不坐大车、骑毛驴甚至步行前去。可是在这里,在阿龙山,那困难可就多了,不仅没有任何交通工具,不仅没有道路,连个地名也没有——从来没有人居住的地方,怎么会有名字呢?
“我们的林区建设者并没有被这些困难吓倒,”人们自豪地说,“阿龙山林业局正式建设还不到一年,可是你现在去看看吧,一条森林铁路已经修到了阿龙山,并且正在向满归挺进。一条又一条的公路像臂膀似的从铁路两旁伸向密林深处,并且还在向前延伸。渺无人烟的阿龙山要变成一座真正的森林城镇了:一幢幢的职工宿舍建立起来了,医院、学校、书店以及邮电局、百货公司、发电厂等等,也建立起来了,并且还出现了一幢红色的办公大楼……。”
但是,人们谈得最多最热烈的,还不是这许多建设上的惊人成就,而是建设者的英雄业绩。许多人都把林区建设者尊敬地称为林海英雄。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在这广大的林海英雄行列中解放军的一支工程兵部队,放射着特别绚烂的光彩,在大兴安岭密密的森林里,到处听到人们对工程兵的赞颂:
林业部门的各级领导同志赞颂工程兵,他们说:工程兵是一支有高度政治觉悟、组织性纪律性很强,同时又由现代化技术武装起来的模范部队。工程兵所担负的工程,是全林区完成得最好的工程,不仅成本最低,进度最快,质量也最好……。
广大林业工人也赞颂工程兵,说工程兵是自己的榜样,工程兵的技术、作风、思想觉悟以至细小的生活习惯,都是自己的榜样,甚至不无感触地说:“要是咱工人个个都像工程兵战士那样,大兴安岭保险会更快变个样子……。”
在茫茫的林海中,在大兴安岭的密林深处,居住着一百五十来名鄂温克族人民,他们以狩猎为生,居无定所。平时,你既很难找到他们,他们也很少同外界接触。因此,他们把自己的民族叫作“鄂温克”,意思就是“住在大山林中的人们”。就是他们,对工程兵也是赞不绝口,他们不仅在自己的民族中,向自己的亲戚朋友赞颂工程兵;也向汉族和其他民族的工人赞颂工程兵,说“工程兵是毛主席的好军队,鄂温克族的好弟兄。”
我们就是想看看飞跃发展中的林区建设,特别是誉满大兴安岭的工程兵部队,才到阿龙山来的。
  二
从牙克石出发,不久火车便驶入原始森林地带了。
对于像我这样一个初次来林区的人,大兴安岭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从左面的车窗朝外看,漫山遍野到处是郁郁苍苍的森林;从右面的车窗朝外看,还是满山遍野郁郁苍苍的大森林。从早晨到深夜,又从深夜到早晨,火车一直在前望不到头、后瞧不见尾的苍松白桦筑起的绿色屏障中间奔驰。及至来到阿龙山,刚下火车我们就发觉,已经被密密的森林包围在核心中间了。前后左右都是森林。
在阿龙山,高大的松树林把林业局办公室映得绿茵茵的;窗后不远的地方又是密密的白桦林,白桦林后面则是波涛滚滚一望无际的林海了。
“这下可是来到密林深处了。”
“不,这还不是密林深处,”林业局党委李书记说,“真正的密林深处不在阿龙山,是在阿龙山的四周。不过,你们现在还不能去。”
“为什么?”
“一来没有道路,进不去;二来你看,”李书记指指窗外,又回过头来说,“天就要下雨了。”
果然,天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灰蒙蒙的云铺满了,不远的地方已经看见了密密的雨脚。
霏霏的秋雨一下就是好几天。第四天下午,恼人的秋雨终于停了。太阳把半个天空照得红彤彤的。在屋子里憋闷了三四天,雨一住我们就跑出林业局,想到外面看看阿龙山的“市”容。但是,刚走到门口,我们便不得不止步了:街上泥泞得很,一踩下去,脚就陷下老深。只好站在门口,望着渐去渐远的已经成排成片的房屋。
街上行人很少,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三五个搬运物资的解放军战士——没有十分必要,谁在这样泥泞的街道上闲逛呢!
我们正准备转回办公室,两个背着大包物资的战士,汗流满面地走向我们站的门口,把背的包裹放在台阶上,坐在上面休息起来。只听得那个黑脸庞粗敦敦的战士对那位白净面孔大眼睛高个儿的战士一直议论孟小段。
“孟小段是谁?”
“嗨,真叫棒,五好战士,连队标兵,我还听过我们团首长介绍过他的事迹哩!”停了一会儿,那位粗敦敦的战士又说,“人是真好,可就是有点儿傻乎乎的。”
“你净瞎说,”那位高个战士责备他,“人家怎么傻乎乎?”

“前年秋天小段刚入伍,就赶上了部队冬季集训,你猜这个十九岁的小段怎么着?硬要和老战士比试高低,竟想门门科目都得优秀!射击、投弹、刺杀……都是硬功夫呀!可他竟想门门优秀!看吧,他一冬天,简直是入了迷,向这个学,请那个教,成天泡在操练场上。衣服磨破了,练;胳臂甩肿了,还练;不管刮风下雪、假日节期,反正是个练,练,练。你猜怎么着,也真有他的,到训练结束,全团统一测验时,果真门门得了优秀……。”
“这叫傻?”高个子战士不服气地问。
“这叫力争上游嘛,谁说是傻?”粗敦敦的战士冷不防捶了高个子一拳,哈哈大笑起来,一面戒备着一面满脸严肃地说,“傻劲儿还在后头哩。”于是又开言道:
“说话这就来到了大兴安岭,他们连是先遣部队,一月份来的,任务是给全团准备营地、给养和施工器材等等。哎呀,一月份的大兴安岭冷的真够邪,吐口唾沫到地上都会摔成八块,撒尿还要拿棍敲……”
“净瞎吹,哪能这么冷!”高个子不以为然地说。
“反正很冷,对吧?任务急,天气冷,又没有群众可以依靠——这地方也真怪,到处是宝贝的地方,几十里地竟然找不到一户人家。那就自己干吧!连部决定先砍伐烧柴和搭帐篷的支杆。按说,在这漫山遍野都是密密的森林的地方,砍伐建筑营地的木材和烧柴有什么难的?难就难在树木太密上。树林太密,再加上密集的大树下还长着兔子也钻不进去的灌木丛,人往里走比往大海里钻还困难。成材的树棵棵都有八九丈高,很难伐倒,伐倒了也很难往外运。再加上天太冷,雪太厚,人在野外作业,不大一会,鼻子、耳朵就冷红了,不大一会就会由红变紫、变青,最后就变白了。这时候,你得赶紧用雪在鼻子耳朵上摩擦,要不可真要冷坏哩!说起雪,那更古怪,你看着它平展展的怪老实,可一不小心,就给你来个“老头钻被窝”,把人掉到雪窖里去……。”
“谁叫你说这些呢,”高个子拦阻说,“你不是说孟小段吗?”
“我说你呀,书念的比我多,事知道的可是比我少,你不先介绍介绍敌情,怎么能说清楚怎样作战的?”粗敦敦的战士调皮地回答说,“孟小段一看有这么大的敌情,生怕有人被它吓住,竟没等连队选举,自己就当起文娱干事来了,又是宣传,又是鼓动,又是写标语,又是出墙报,真没想到,还作诗编歌哩!有一首是这样的:想起红军过雪山,即遇风雪不怕难;想起康藏二郎山,开山筑路干劲添……。战士们一听果然个个精神抖擞,人人努力争先,跟着孟小段和他的歌声,冲进密林深处去了。”
“哎哎,说半天这就是孟小段的傻劲儿啦?”
“我说是不,你白长了这么个大个子,”粗敦敦的战士故意把嘴唇向下一弯,撇撇嘴,说,“这叫不怕困难艰苦奋斗的延安精神嘛,能叫傻劲?”
“根本人家就没一点傻。”
“没有?连队中升级时他也不傻?”
“升级怎么的?”
“你看,不知道吧?不知道就别多嘴。”粗敦敦的战士接着说,“孟小段从去年就被评为连队的五好战士了,到今年一月连里进行军衔调整的时候,全班全排都一致通过孟小段该由列兵提升为上等兵。谁知,等宣布升级名单时竟没有他。这时,他正在连部写墙报,没参加那次全连大会。同班的战士不服气,跑来告诉他,他却说:想必我的缺点还很多,需要再考验一个时候。说罢,又写他的墙报去了,你看傻不傻?”
“嗨嗨,你别急,还有呐。”粗敦敦的战士见高个子又要发表意见,赶紧说,“四月,连队又进行一次军衔调整。全连除他以外都晋级了。大家为这事议论纷纷。小段呢?好像没事人一样地坐在帐篷里,还像平常一样,一心一意地读《毛泽东选集》哩。好几个战士急地去找排长。排长也觉着奇怪。一查,原来一月间小段就被批准为上等兵了,只是当时宣布名单时,一时疏忽,念了两个孟金殿,排长自己没有发觉,大家也没有听出来。后来,排长出差了,这次由连长统一宣布名单,因此又没发觉。排长赶紧跑来找小孟,向他道歉,小孟却说:列兵和上等兵有什么区别呢?只要能把工作干好,列兵和上等兵不是一样嘛!你看这不是傻乎乎的是什么?”
“这叫不计较个人名誉地位,”高个子有点生气地说,“那是什么傻!”
“是嘛,”粗敦敦的战士说,“我是说他傻乎乎的,可人家这是优点呐,干革命没这么一股傻劲还行?”
两个人正在笑闹中间,粗敦敦的战士忽然跳起来,向东边跑去——那里一辆牛车翻到路旁的阴水沟里去了。车上的麻袋横七竖八地撒的路上沟里,牛也几乎四脚朝了天。赶车的老乡正在焦急地跑上跑下不知所措。高个子战士也随即跑去了。他们俩一个跳进沟里,把一麻袋一麻袋的东西扛到路上来;一个帮助老乡抢救已经被绳套勒得喘不出气来的牛……。不大工夫两个战士就变成泥人了,鞋上、身上、脸上,到处是乌黑的胶泥,可他们仍然在扛东西、抬车……。看着他们那股忘了一切的劲头,我忽然想起了关于工程兵的另一个故事……。
  四 
那故事是这样的:
二月的一天下午,忽然刮起了大风雪。刺骨的狂风,把整个林海吹得波涛滚滚,整个山林到处发出震撼大地的吼声,雪花被狂风挟持着一下子甩向大地,一下子又抛上天空。漫天大雪,转眼就使整个大地变成了银白世界。在暴虐的大风雪面前,一切工作都停止了。人们从四面八方向着帐篷、临时搭起的工棚跑去。但是有一个工程兵的战士却站在路旁纹丝不动,就像竖在路旁的一个标桩。不一会,身上、帽子上,甚至眉毛上,都是白白的积雪了。奔跑着的人们大声招呼说:“快回去吧,这样会冻坏的。”那个战士用同样的大声回答说:
“不要紧,我在等一个人呐。”
入夜,风停了,不久雪也住了。战士仍然站在那里。偶尔走来的行人,猛不丁见到这里站着一个雪人,吓了一跳,及至看清了是一个战士,更奇怪起来,问:
“为什么深更半夜站在这里?”
“等一个人,”战士回答,“他有急事找我。”
“在营房里等不是一样?”
“他不知道我住在哪里。”
“那人是谁?住在哪里?”热心的过路人好像决心去找那人,也要叫这位战士从严寒的旷野回到营房去。
“我不知道。”
“嗨嗨!”热心的过路人更加奇怪起来,“你这是——”
战士笑着感谢他的关怀,请他早点回家安歇;又说自己不冷,一定要等那人来后才回营房。
第二天早晨,人们看见那个战士仍然站在旷野。
第三天中午,那个战士仍然站在原地方。
直到第四天黄昏的时候,三个心焦意躁的人,才从很远的地方,向战士站着的地方走来。他们一路走,一路寻找,还互相埋怨。走到近前,才看出原来是三个鄂温克族的老乡。战士像对这几天从他身旁过去的人们一样,先是热切地期待地望着他们,等待着他们首先发言;而后又像这几天他问从他身旁经过的人一样,问那三位鄂温克族老乡:
“到哪里去啊?”
“不到哪里去,”一位中年的鄂温克族老乡有点不耐烦的回答——谁知这个冷淡的回答,竟使战士高兴地笑起来了:“不到哪里去,你们到这里来作什么?”
“找东西,”还是那位中年人回答,大概只有他会说汉话的缘故吧。
“是不是找这个?”战士把拢着的手从袖管里抽出来,把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举在空中。
“对对对,”那个中年人跳着跑上来,其余两个(都是青年人)也笑着围拢来。“前天刚买的一块表——一百六十元呵,就叫这个冒失鬼给丢了,”中年人指着身边的那个青年人,他正在不好意思地望着战士笑……。
忽然,一阵噼噼啪啪的跺脚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扭头一看,原来两个战士已经帮老乡把车装好,正在路上抖搂鞋上的泥。只听那个粗敦敦的战士说:“嗨,这倒不错,跳起来,鞋里还有响声哩!”
我为了弄清楚刚才那个故事的究竟,便说:
“听说一个战士为了把拾到的一只手表还给老乡,在雪地里站了三天三夜,有这事吗?”
“有,”粗敦敦的战士说,“可不是一个战士。这冷的天,别说一个人在雪地里站三天三夜会冻坏,就是不冷,三天三夜不睡觉不吃饭也够呛呵!”
“那倒不见得,”高个子反驳说,“在朝鲜战场上打美国鬼子的时候,有时五天五夜不吃饭,不睡觉,还不是照样打?主要的是纪律,一个战士三天三夜不回营房还行?”
都有谁参加了这件事?
“人多了,战士、干部,这个连那个连的人,都有。”粗敦敦的战士说,“谁碰见了,谁就站一会儿,我们排长还站了三个多钟头哩!”
“谁拾到手表的?”
“孟小段,”这回是高个儿的战士回答。
啊,又是孟小段!
“那天小段去车站上运油,回来的路上拾到了那块表。拿起一听,还滴滴答答走的挺欢哩!”粗敦敦的战士又抢进来说,“怎么办呢?在这里等着丢表的人来找,回营房的时间快到了;把表带回交给连部?谁丢了表不着急,万一恰在这时人家来找怎么办?”
“就小孟一个人?”
“要是两个人事情不好办了吗?”粗敦敦的战士说,“小孟正在为难的时候,恰巧他们的副排长出差到车站上去,他就把表交给了副排长。这时,小孟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多钟头,离回营房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了。”
“后来呢?”
“后来,你已经都知道了,”粗敦敦的战士说,“排长就站在那里等,可他也得遵守出差时间的规定呵,等了一阵没等着,就把表交给了第三个过路的战士,第三个又交给第四个,第四个交给第五个,……一直交来交去,到第四天,鄂温克族的老乡才来找……。”
两个战士背起东西走了。但我还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两个越来越高大的背影,感情的波涛久久不能平息。他俩个口口声声谈着孟小段,可他们俩个——不,不止他们两个,而是工程兵的全体战士,不都是孟小段么?
我决定明天就到工程兵部队去。
  五
工程兵的一个团部就驻在阿龙山。听说我们要到工地去,第二天大清早就派来了一辆吉普车,并且还要政治部宣教股的刘股长同我们一道去。
汽车驶出阿龙山“市区”,转上了新建的公路。公路只筑起了路基,还没有铺设路面。路基是用青一色的片石砌成的,坚实牢固。路两旁堆着一垛连一垛的树枝、树干,从这些树垛上可以看出,这条公路是在密林中砍伐出来的。路左路右看不见一座山,构筑路基的这些片石,是从哪里弄来的呢?
“在树林里的地下挖出来的,”刘股长解释说,“这里的地层结构很特别,上面看去是肥得冒油的黑土层,挖下去一尺深,有时半尺深,就都是这样的片石层。”
汽车颠簸着在公路上飞驰……。
刘股长向我们介绍:这里是一连修的,那里是八连修的……这里原来是沼泽地带,那里原来是塔头地带……。
“什么叫塔头?”
“是千百年形成的一种草的宿根,等会咱们到一连工区去的路上就可看到。”刘股长说:“大的有三五尺高,一个人也抱拢不来。宿根周围是没膝深、有时是齐腰深的烂泥浆,因为它只露出水面一个小尖尖,很像塔尖,人们就叫它塔头。在这种地段作业,站没处站,立没处立,最难对付了。”
这时,公路上开始出现正在筑路的三五成群的战士,在密林深处也开始出现一幢幢白色的帐篷。战士们有的在运石片,有的在打夯,有的在河流上架设永久性的桥梁。运石的健步如飞,打夯的声震大地,架桥的全神贯注地把一根根桥梁升到桥顶,忘记了齐腰的河水的冲击。看了这种景象,使我忽然想起了在抗日战争期间人人爱唱的《游击队歌》——多么巧呵,就在我想起这支歌的瞬间,跳荡的充满激情的歌声,突然在密林深处迸发了出来:
在密密的树林里,
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高高的山岗上,
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立时,整个的森林到处回响起了“好兄弟,好兄弟”的歌声。是的,这是我们最好的同志和兄弟,他们是带着朝鲜战场上的烟硝,走进祖国建设的工地的。十年了,从东海岸到戈壁滩,从珠江两岸到内蒙古草原,何处没有他们滴下的汗水?现在,他们又来到大兴安岭密密的森林里了。
汽车仍然在公路上飞驰前进——它要首先把我们送到一连去。倒不是因为孟小段在一连,而是一连的工区在最前面,我们从阿龙山出发时就作了决定:由远及近地访问各个连队。
汽车终于停下来了。停在标着“十五点二”的地方。
“我们只好步行前去了,”刘股长说,“前面还有一段塔头地带没铺好路基,车子过不去。”
不久,我们便领教了“塔头”的脾气。
步行百多步,我们便走进了塔头地带。这段路并不长,只有六百二十米,而且已经进行过初步的工程——从别处搬来不少的塔头垫在原来的塔头缝隙间,并且还放上了一根根的树干当“桥梁”。最初,我们没有把它看在眼里,轻捷地从这个塔头跳上那个塔头,还说是跳塔头舞哩,可是,时间过了不久便心慌腿软汗流浃背了。六百二十米竟然走了四十分钟。心想:已经初步改造过了的还这样难走,原始的塔头地带该如何呢?两手空空地走一走,全这样困难,在上面劳作、筑路,又该怎样呢!
到一连连部时,已经快中午了。连长和指导员给我们介绍了进入林区以来的部队情况,工程进展情况。从他们的介绍中,我们知道他们连半年多来出色地完成了很多艰巨的任务,但给我们印象最深的还是二十天完成五十天塔头地带筑路任务的巨大成绩。连长结束他的谈话时说:“在这次任务中,起了带头作用的,是五好战士孟小段。”
又是孟小段——我现在真的可以见见这位孟小段了。但是当连长派人去找时,才知道孟小段午饭后硬把全排要换洗的衣服抱去河边洗去了。
后来,我们在河边找到了孟小段——他没有洗衣服。衣服已经洗完,整整齐齐地晒在林间空地上——却在编筐子,已经大大小小编了六七个了。见我们来,他腼腆地站了起来,脸还羞红了哩,两只大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几乎用我们听不见的声音,说:“明天,该运石片筑那段塔头地带的路基了,闲着没事,编几副筐明天好用。”
“国家没有发来抬筐?”
“我们没要,”仍是那样低低的声音,“自己会编,还要国家花这项钱干什么。”
还需要问什么吗?一切都这样简单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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