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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下井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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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3-12-04
第6版()
专栏:

第一次下井
吴长城
老矿工王永盛今年五十七岁了。领导上每次劝他退休,他总是把头一摇:“还没到时候呢!”今年,他的儿子小盛中学毕业以后,考上了矿工,老师傅听了很高兴,便去找工会主席说:“给我办退休手续吧!可是,我有个要求,煤矿这个家我还是要当的。”工会主席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老英雄,现在只是不叫你‘出兵打仗’,你还是我们的军师呢!”
这天,小盛从矿上检查身体回来。老矿工看着儿子壮实的身体,朝气勃勃的神态,想到后继有人,心中分外高兴。这时,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显得严肃起来。
“小盛,从今天起你就是矿工了,你知道怎样当矿工吗!”父亲问。
“积极劳动,好好挖煤!”儿子答。
“还有什么呢!”他紧跟着问。
小盛一下脸红了,憋了半天说不出来。
对一个矿工来说,好好劳动就够了吗?老矿工对儿子说:“你讲的对,但只对了一半。”他原想详细讲讲一个矿工的光荣职责。但是,他感到儿子对矿山的历史知道得太少了,虽然现在说得很好,但是一下井,看到又黑又脏的煤洞,又会怎样呢?王永盛想到这里,便微笑着对儿子说:“下午我领你下井看看去。”儿子以为爸爸要向他传授“挖煤技术”,便高兴地说:“爸爸,你到井下好好教教我吧!”
下午,爷儿俩到矿里。儿子换了工作服,穿上高筒胶靴,领了矿灯;王永盛却穿上一身撕成破片、满露棉花又脏又臭的破窑衣。儿子惊讶起来,这件破窑衣多么眼熟啊!他很小的时候,爸爸每天就穿着这身窑衣弯着腰喘着气走回家来,躺在坑上呻吟着;第二天一早,爸爸又穿着它愁眉苦脸地下井了……。
他们来到井口,小盛想坐像电梯一样的大罐下井。但是,王永盛却对儿子说:“咱们今天不坐罐,先从马路眼下井吧!”
这马路眼,是一个又陡又暗的洞子,从地面斜通井下。因为长久没人走了,洞里又湿又滑,寒风飕飕,阴气森森。爸爸在前边走,儿子在后面紧跟着。越向下走,坡越滑,洞越矮。走着走着,儿子滑了一个筋斗,爸爸停下来等他。小盛吃力地爬起来,问爸爸:“这洞子是做什么的!”王永盛轻轻地告诉他:“这就是从前矿工从井下背煤的井口眼!”儿子用矿灯照了照洞子,惊讶地问:“连向下走都这样难,往上背煤怎么背法?”王永盛回过头来说:“怎么背?皮鞭子赶着你背!”这时,老矿工说得愤怒起来:“你爷爷就在这里背了一辈子煤,皮鞭抽,工头骂,汗水流尽了,筋骨压折了,最后大口吐血,活活累死在这里!”王永盛领着儿子走了一段,指着洞壁上画的一个十字说:“你爷爷就累死在这里,我为了永远记住它,在这里做了记号!”小盛看看这十字,这阴森的陡洞,仿佛看到他的祖父和父亲背着沉重的煤,牛马般地在阴暗的洞里爬行。他的心中燃起一团怒火。老矿工用低沉的语调说:“孩子,我老了,不能常到这里来了,以后你下井时,可要常到这里走走。要记住这个地方啊!”儿子沉痛地点点头。他好像开始明白了什么……。
他们来到大道行里。这里比较宽阔,电灯通明,电车载着一列列煤车来去奔驰。小盛看到这景象,心里很兴奋。王永盛却不坐电车,带着儿子沿着轨道边沿,趟着哗哗的流水,踩着泥泞的煤泥向前走去。父亲迈一步,儿子跟一步。小盛有时用矿灯照照这开出的大道行,觉得真是工程浩大。王永盛在前一声不响地走着,忽然脚步加快起来。约莫走了一小时,儿子开始觉得累了,汗珠在脸上滚了下来。他想,这道行怎么还不见头?当初开这道行一定用了许多炸药。他好奇地问父亲:“这道行是怎么修的呢?”
爸爸走在前面说:“双手挖的呗!”
儿子天真地问:“怎么不用炸药炸?”
王永盛停下脚步,严肃地说:“这大道行,都是你父兄辈一镐煤一镐血经过多少年挖出来的。你爷爷死后,我十四岁就在这里掘道行,一镐一镐的挖了三十年呵!我成年累月弯着腰挖煤,手掌沾满了鲜血,煤块砸伤了筋骨,但是我们全家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我得到的就是这一身破窑衣……”老矿工的喉咙哽塞了,他停了停,缓慢地说:“今天叫你走走,你觉得长了。你知道当初我是怎样一镐镐挖的呢?”儿子听爸爸一问,才恍然大悟,原来爸爸穿破窑衣,领着他下井,是要他知道爸爸的一生是怎样走过来的。
王永盛领着小盛离开道行,钻进一个煤巷。这里水淋如雨,坑木倒斜,许多像白棉花似的菌蕨,挂满窑柱。他们在这小洞中匍匐而行,爬了一会,王永盛忽然在一个小洞前停了下来。老矿工的两眼发出逼人的光芒。儿子觉得有些奇怪,冒失地问:“这是啥地方?”
“啥地方!埋人坑,阎王殿!”老矿工怒吼起来:“这就是埋你爸爸的地方!”
这时,王永盛异常悲愤,他紧皱着眉头,沉痛地说:“这里是我过去挖煤的煤掌。那洞子是一个老塘(煤挖空了叫老塘),随时有塌陷的危险,不能再进去挖煤了。有一次包工头却硬叫我进去挖丢了的浮煤,我不去,他就用皮鞭抽,板坯打。我为了全家活命,冒死去了。正在里面挖煤的时候,忽然煤帮塌下来,一下把我埋在里面了。”
王永盛继续说:“这时,把头却在外面笑骂:三腿的蛤蟆不好找,两腿的人有的是!弟兄们一看可急了,将把头一推,喊:‘穷哥们抢人呀!’要说还是一个蔓上的瓜有情义呀!大家镐铣齐举,经过半天才把我从老塘中挖出来。那时,我早憋死了,弟兄们把我背到井上,才醒过来。……”
小盛捏着拳头,含着眼泪说:“爸爸,我要记一辈子!”
爷儿俩退出煤巷,来到一个正在开采的煤掌上。小盛一走到这里顿时觉得眼花缭乱。那一根根支柱密若森林,风镐电钻嘎嘎作响,矿工们正在愉快地劳动着。那发光的煤炭被攉在煤溜子上,像流水一样,唱着歌飞快地运走。他看着这宏伟景象,想到明天就要在这里劳动,非常兴奋。
他看着父亲脸上一道道深深的皱纹,那满头白发,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人民的矿山啊,得来多么艰难!“我是矿工的儿子,我一定要从老一辈手中把矿山接过来。”这时,小盛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矿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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