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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子变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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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4-01-08
第5版()
专栏:

小满子变了
本报记者 张开欣
最近,吉林省辽源市太信煤矿的职工常常议论一个青年工人:“小满子变了!变得像一个真正的矿工了!”
“小满子”,名叫满贵发,二十三岁。在去年工人们抚今追昔、忆苦思甜的活动中,他的思想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年轻的工人,从他的变化中引起自己的警惕;年老的工人,从他的变化中看到自己的责任。
(一)
满贵发生长在矿工家庭里。九岁上学,十八岁初中毕业,父亲满来彬说:“孩子,干什么好呢?我看咱新社会矿上就好。我挖煤三十多年,只有解放后才尝到这一行的好处。辽源这么大的煤山,几辈子也挖不完。再说,哪一行能离了咱挖煤的!”可是儿子不干,嫌挖煤脏,要找个干净活做。后来,他到辽源市开关厂学了钳工。干了四年,因为需要支援煤矿生产,领导方面把他调到太信煤矿。
“脏活”来了,干不干呢?满贵发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决定还是要干。可是,心里总觉着别扭:矿工的柳条帽一戴,就觉得头沉;挖煤锹一提,就觉得磨手。于是,他上班不拿煤锹,用外衣把柳条帽包起来夹在腋下,出门就低着头走,生怕遇上熟人。
满贵发刚下井的时候,十二号段的老工人领着他,这个给他讲操作方法,那个给他讲安全知识,头几天只让他学,过了一个星期,才叫他干点儿轻活。可是,他仍然无精打采。每天上工,别人乘第一趟车抢着下井,他却挨到最后一趟车下去,等他到了掌子上,别人已经做好生产准备。收工的时候,他登第一趟车升井,等别人上来,他已经洗完澡准备回家了。有一次在井下,班长孙德本叫他到五十米以外,扛一根急用的坑木。他去了一个半小时没有回来,大家都以为出了事故,走去一看,他却躺在坑木上正睡觉呢!只气得孙德本说:“你这样干活不好啊!”
“不好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乐意干哪!”
孙德本只好耐心地向他解释:新社会的矿工是国家的主人,是矿山的主人,主人就要尽主人的责任,要好好生产,保持工人阶级的荣誉。但满贵发听不进去,他心里说:这些大道理谁不懂得,用你教育!
满贵发的父亲,对他什么态度呢?辽源市解放时,满贵发只有七岁。他父亲二十几岁上从山东被骗到辽源,在太信矿井下,一连干了三年,分文不见,还欠了把头的债。他母亲在家乡饿得没法,挎着篮子沿途乞讨,整整走了一年零四个月,才找到辽源。但夫妻团圆之后,仍然是挨饿,要饭;要饭,挨饿,直熬到解放才见了天日。满来彬庆幸余生,珍惜未来,只想翻身做主以后好好干活,为后代儿孙创造幸福,而不愿让旧日辛酸重新感染孩子的情绪。满贵发到太信矿的时候,满来彬已经退休。他发现满贵发上工不带煤锹,只以为儿子不习惯,就悄悄用块砂纸把锹柄擦得光溜溜的,又在两头钻了眼儿,穿上细绳,让儿子背着上班。儿子还是不背,他当时也不知道这年轻人想的什么。
(二)
这些天,满贵发总想着老工人的家史报告。
老工人谭金章报告家史那天,满贵发去听了。谭金章谈到,他十一岁的时候,跟全家来到辽源,父亲下井采煤不到一年,被把头打得爬不起来,整天躺在炕上昏迷不醒。可是,矿上还老催他上班。一天夜里,风雨交加。谭金章紧紧偎依在爹爹身旁,爹爹睁开那无光的眼睛,伸开枯瘦的手掌,抚摸着谭金章的头说:“孩子,咱们全家在山东活不下去了,才跑到关外来,谁想满天下到处一样,关外比山东还厉害。这年头简直没有穷人的活路啊!”说到这里,爹爹哭了,他也哭了。过了半天,爹爹又喘吁吁地说:“咱家,就剩你这条根了。我死了,你可要活下去呀!给,把我这件棉袄留给你,别冻着……”爹爹一面说着,一面把棉袄脱下来给他披上。过一会儿,爹爹头上直冒冷汗,嘴一张一张地喘,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躺下就咽了气。谭金章忙把披在身上的棉袄脱下来,想给爹爹穿上,不让他光着身子死去。没想到刚刚套上一条胳臂,矿警便如狼似虎地闯进来,把爹爹的尸体拉走。从此,十二岁的谭金章也被赶到井下做工……。
满贵发听到这里,只见周围的人都在掉泪。他心里迷迷糊糊的,有些问号:哪有十二岁下井干活的?为什么挨打受骂还干?后来,他带着这些问题,访问同班的老工人杜长山。杜长山一听,反来问他:“你知道我叫什么?”满贵发一愣。杜长山接下去说:“我本来不叫杜长山。那年太信矿大冒顶(按:冒顶是采煤工作面顶部岩石大面积突然垮落),我父亲在井下活活砸死,我才顶了另一个死去的矿工杜长山的名字,下井干活。当时,我才十岁,把头不要,我虚报了两岁。”他还谈到,刚下井时因为力气小,在井下扫道洒水。有一次洒水慢了点,把头举起鎯头棍就打,直打得他昏倒在地上。接着,他说:“把头们为什么打人呢?打死一个工人,他们可以从资本家手里领到八十元‘抚恤金’,然后再骗来一个新工人,又得八十元‘奖金’,一进一出就是一百六十元。”满贵发一听觉得奇怪:还有这样的制度?他马上又找到老工人王贵庭再次对证。王贵庭说:“那有什么奇怪,解放前太信矿哪天不死几个人,死了就扔进东山万人坑,就是人们常说的方家坟。后来万人坑装不下了,便修了炼人炉,把死人烧化。矿工为什么不逃呢?你想想,矿工们住的地方,周围有土墙、铁丝网、电网,层层包围,矿警站岗,想逃也逃不出去呀!”
这些话,使满贵发开始激动起来。他又访问了几个老工人,他们说起来比谭金章还苦,伤心事比谭金章的还多。满贵发听着听着,心往下沉,开始暗暗责备自己。同时,觉得这些人在那样的生活中熬煎过来,简直成了井下的矿柱,多大的煤山也压不倒他们。从此,满贵发听老工人讲话,觉得顺气,在他们身边干活,觉得热呼、有劲了。
正当这时候,矿工们诉苦的洪流逐渐集中到日本帝国主义的走狗、汉奸资本家方明在太信矿开设的方家柜头。人们要求整理方家柜头残害矿工的方家坟,满贵发也报名参加了这项工作。他在方家坟亲眼看到:刚刚挖开的土层里,尸骨成排,每具骸骨的间隔,不到一拳头远。这些矿工的遗骸,有不少带着刀伤,有的头骨碎裂,有的肱断臂折,有的口中塞满炮线,有的被钢丝捆绑着。满贵发从这些尸骨中看到了帝国主义和资本家的矿山地狱,这座地狱在过去的年代里,每天张着血淋淋的大口,吞进一个又一个的矿工,吐出一堆又一堆的白骨。
人们在一具尸骨的破烂衣服里,发现了一张蜡纸包着的工票。从这张工票上可以看出:死者牛世清,在伪满康德九年(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做了三十个劳动日,应领工资三十二元三角四分;由于资本家和把头扣除炕长费、铺底费、事务印刷费等十七项扣款,不仅一文钱没拿到手,反而倒欠方家柜四元二角四分。满贵发看过这张工票,心里又生出了疑团。第一,这些欠款的名目他就不懂;第二,牛世清为啥有这么多的花销?为了弄清这些问题,他一次又一次地去看工票,前后看了七次。他听老工人解释,牛世清被扣铺底费和炕长费,说明他没有家眷,只身住在把头的“大房子”里。他全月没有歇工,还倒欠柜上的钱,这正是资本家残酷剥削的结果。其中有些扣款项目,连当时的工人都不清楚(更不敢问),何况现在的工人呢!
不久,满贵发从矿上拿到一张复制的牛世清的工票,回到家里就伏在桌子上算起账来了:牛世清一月要做三十个劳动日,他每月满勤只做二十六个劳动日;牛世清一月工资三十多元,他每月工资八十多元;牛世清劳动一月倒欠资方,他每月工资全得,外加奖金,还有福利、劳动保险等,总共一百多元;牛世清工票上写着每月伙食费七元五角,他每月看电影、吃零食的钱就超过这个数目!
正算着,父亲走过来了。他问满贵发工票是哪里来的。等儿子把发掘万人坑,七次看工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完以后,满来彬长叹一声,半天才对儿子说:“你不懂这个?这东西我过去月月年年拿着,解放后才扔掉了。我只说不必让年轻人知道这些事,现在看,不懂这些就不知道应该怎么活着!”他接着问道:“你六岁以前穿什么来?”儿子囁嚅着回答:“光着屁股。”“吃的什么?”“橡子面都吃不饱。”“为什么穿不上,吃不饱?就因为我也拿着这样的工票。生你的那年,我病的下不来炕,把头说我装病,把我拉到地上就打,你妈跪下求饶,把头上去一脚,踢坏了你妈的腿,因为没钱医治,便残废了。你妈生下你来,连块裹身布都没有。你想,我下矿三年没有见钱,哪有裹你的布呢?要不是解放,你能活到今天!”接着,老人不禁把全家悲惨的历史从头说起。满贵发听着听着,便觉喉咙梗塞,泣不成声。
后来,他父亲老泪纵横,指着他说:“我知道你在矿上不安心,名声不好,你忘了你是谁的儿子!你忘了咱今天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了!”这时候,坐在一旁的母亲,也在撩起衣襟一边抽噎,一边抹泪。满贵发只觉万箭钻心,浑身无力。他勉强移动脚步,突然伏到父亲跟前,声音颤抖地说:“爹呀!我明白点了,我决心要改!……”
(三)
现在,满贵发戴着柳条帽一身轻松,走到街上昂首阔步,老远就朝着熟人打招呼。他穿过大街小巷,看到工厂、商店、千家万户的院子里堆着煤炭,一列列火车把煤炭从矿区运往外地,心里美滋滋的。煤炭,他天天看到,但天天看不够,其中有他亲手采的,有他的一份劳动啊!他看到了煤炭的光,忘掉了煤炭的黑。他感觉煤炭的光照亮了自己的眼睛,煤炭的热时时温暖着自己的心。
他每天不到上班时间就来到工段,总是第一趟车下井,抢先把生产用的坑木运到掌子上。生产中,抢困难让方便。有些老工人曾经同他父亲在井下相处多年,看到小伙子干的红火,常提醒他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满贵发抹去头上的汗珠,笑嘻嘻地说:“我年轻,要多干点!”过去,他棚的棚子(按:棚子即工作面或巷道的支架)歪歪斜斜,不严实,老工人看不上眼,不得不拆掉重棚。近几个月中,他跟在孙德本、杜长山、王贵庭等老工人左右,不断琢磨,现在棚起棚子来既快又好,严严实实,内行人一看也放心了。一九六三年十月二十三日那天,全班十四个人除去请病假、休班和因公开会的,只剩下六个人上工。满贵发就主动带领其他五名工人,完成了十四个人的全天任务。
下班了,他最后升井,洗完澡就蹓跶到工段办公室,扫扫这里,擦擦那里。遇到有抄抄写写的事儿,他总要帮忙,段上的黑板报也是由他编写。段上成立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他积极参加,还帮助别人学习。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四日,他已被共青团组织接受为光荣的共青团员。
老一辈的矿工们常常议论满贵发的变化,都说他跟上来了。(附图片)
赵志方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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