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来的风雪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早来的风雪
曲新
天空漆黑。从北方刮来的风，带着山间松柏的清香和腐草的气息，舞弄着碎细的雪花，叩击傍着山腰的一座小瓦房——女饲养员丹丹的家。
丹丹爸被风声一惊而醒了。他不禁惊叹起来：“噫！气象台硬是说话有灵有准啦！”接着，他便想起那透风的牛棚来。这几天，他和未婚女婿王金波正忙着割茅草、砍芦竹，给牛棚盖棚顶，夹篱壁。没想到牛棚还没弄个规矩，风雪就早来啦！和许多老农一样，丹丹爸爱牛成了脾性。他想起了牛棚里的大牯牛会受到风雪的威胁，心里立刻不安起来。听听隔壁女儿丹丹房里没有一点声息。他想，“她成天累到黑，活路多辛苦。让她睡吧！”他穿好衣服，开门出来，准备去照看大牯牛。迎面是扬扬撒撒的雪片。“噫！风雪硬这么早就来啦！”他几步跑进牛棚。牛棚里静悄悄的，听不到牛的蹄踏声、鼻息声，他吃了一惊，摸着绕了一圈，可哪里找得着牛的踪迹！“噫！牛到哪儿去了？”他惊叫了出来。“丹丹！丹丹！”他放大喉咙叫喊，满以为女儿会应声飞跑前来。可是，连喊数声，都没见女儿答应。他更着急了，连忙走到丹丹房门口，一推门，呀！房门是反扣着的，丹丹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丹丹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个儿长得直直的，就像山下塘边水青杠似的伸展。黄昏时候，丹丹放牛回来，走到牛棚边，看见爸爸和自己的爱人金波站在棚下，眉毛和胡子上都蒙着灰尘。一眼看尽，他俩今天做了好多活路。丹丹一边用手给他们掸身上的灰尘，一面告诉他们，“今天队上得到气象站的通知，最近有早来的风雪，队长再三嘱咐我好好关照牛哩！”
“风雪，”丹丹爸不大相信，“唔，不会这么早吧？还不到下雪的时令呢！”说着，爷儿俩就吃饭去了。
天黑了。丹丹回到卧房里，心里惦着风雪的事，不想即刻去睡。她想找点什么事来做做，好打发这漫长的黑夜。她把煤油灯拈得亮亮的，然后打开小箱，取出幅新洋布枕头，对着灯绣起花来。是的，过不多久，丹丹和金波就要办喜事了。金波家已准备下了一间新房。一片灰油油的房瓦，是他亲手翻盖的；几张窗户，是他亲手装的杉木窗门；房子又高又爽亮。那天他们一块看房子时，还计议着在哪儿放床，哪儿挂画哩。丹丹想着那漂亮的新房，看着手中的新枕头，禁不住微笑起来。
灯火摇晃起来，丹丹这才觉察到窗户没有关严。当她放下针去关窗的当儿，出乎意外，发现漫天飘撒着灰蒙蒙的芦絮样的碎片。她吃了一惊：“噫！是早来的风雪吗？”她摊开手掌，接了几片，雪花在她暖和的手心里融化了。“风雪已经来了呵！”她差点大叫起来。
丹丹从床上拖下一床牛毛?，轻轻地开了房门，蹑手蹑足地走了出来，生怕惊动了爸爸。她几步跨进牛棚，抚着毛茸茸的牛背，将毛?给牛盖上。风从破裂的篱壁刮进牛棚里，丹丹感到从头到脚都冷飕飕的。
丹丹想：常言说，“一捧泥巴堵不了堰缺口，”牛棚通风，虽是牛身上披了毛?，看来也不顶事；就是生堆篝火，火烤得着前胸，烤不了后背；一边热，一边冷，牛反而容易受凉。要是大牯牛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大伙呵！大伙信任我，把生产的命根子——大牯牛，交给我喂养。全队几石种籽的山地，全靠六条壮牛耕作哩！
丹丹的心都快急炸了。她对自己说：牛决不能在这棚里过夜，得牵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去。可是牵到哪里去呢？牵到自己家的堂屋去吗？不行，那里塞满了粗笨家具，大牯牛连转身也转不过。那么，到哪儿去呢？……啊，有了，到那间空着的新房里去。那里多宽敞呀！门窗一关，一丝风不透，真是个好地方。丹丹为自己想出了这个好主意而高兴起来。她抱着牛的脑袋，在它耳边低声说：“伙计，我给你找到个好住处啦！”
到王金波家去的路不远，丹丹走得惯熟，趁着风雪还小，她仔细地给牛盖好?子，牵着牛慢慢地走去。金波家到了，窗户没有灯光，房里静悄悄的。丹丹只得大声叫：“金波，金波！”
“啥事？丹丹！”金波刷地打开门，突然见丹丹身后黑呼呼的一大堆，吃惊地说：“那是啥？”
“是牛哩！”丹丹笑了。
“深更半夜牵牛出来做啥？”金波觉得奇怪。
丹丹一五一十地向他说明了来意。
“好倒好”金波有些迟疑地说，“只是那房间才粉刷过哩！”
“哎，我知道。”丹丹说：“把地弄脏了，扫扫就干净啦！把粉墙的石灰擦落了，再刷上一层就光生了！要是大牯牛有个差池，可误了集体的生产大事啊！”
“对，对！”听了她的话，金波不住点头：“我去开门。”
金波开了门，照上灯。丹丹忙把大牯牛牵到房里。她看到屋角还堆着木屑刨花，就笑着对金波说，“来，生一堆火烤烤吧，我也给冻坏了！”
“女儿和大牯牛到哪里去了呢？”丹丹爸摸不着头脑，在牛棚外呆了半晌。
四周是黑沉沉静悄悄的，只有风在呼啸。他忽然发现不远处王金波家还有火光。他想：到那里去看看，问问金波，也许能打听出个究竟。
丹丹爸一口气来到新房门边，正想叫门，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在谈话。他从门缝里向内一瞧：呀！想不到女儿和大牯牛都到新房里来了。
大牯牛在火堆边烤得很舒服，四蹄轻轻来回地踢踏着，缓缓舒展着脖子，不时嗯昂嗯昂地叫几声；丹丹和金波围着火堆坐着，跃动的火苗映红了他们的脸。他们带着幸福的微笑，正唧唧哝哝地谈着什么。
丹丹爸生怕惊动了房内的年青人，轻轻地转身往家里走了。虽然风声呼呼，雪花飘飘，他却走得很轻快，一路上还哼着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