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的眼睛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战士的眼睛
孙景瑞
最近几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陆维民每天都比别人起得早。这使我感到奇怪。
星期天早晨，陆维民刚刚爬起来，就踮着脚尖走出门去了。我也立刻起来，想跟出去看看他到底干什么。我刚推开屋门，一团浓烟似的晓雾，立刻迎面扑了过来，湿湿的，冷冷的，还带着大海的咸味。雾真大，我仿佛被裹在厚厚的棉絮里，每往前挪一步，都像费很大力气。战士们说这个海岛有“三大”——浪大、风大和雾大。浪和风，第一天来时，在船上我就体会到了。今天，我才体会到了这雾大的滋味。
我往前走了不远，就不得不站住了。因为在我周围除去白茫茫的雾以外，什么东西也看不见；用哨所术语来说，就是“能见度等于零”。那矗立顶峰的了望塔，长着几株马尾松的陡峭的赭红色山崖，像蓝色锦缎一样的大海，都隐没不见了；甚至从营房通到阵地去的战士们用脚板磨得闪光的小路，也在我的眼前消失了。我不辨方向，不敢再往前迈步，因为担心一脚踏空，就会滚落到大海里去。我有点后悔，想回屋去。但是，回头找了好久，却望不见营房的一点轮廓。我真陷于进退两难的窘境了。
我像一个石像似地伫立在浓雾里，思想却如奔驰的骏马。我回忆起上岛第三天晚上，班长陈阿龙向我介绍情况时说的话。他说，这个岛整年都有雾，而以春、秋、冬三季最大。一有雾，望远镜就像木头眼镜一般，没法执行观察任务。可是，站在祖国大门口的海岛战士，怎么能让雾蒙住眼睛呢？他们想了许多办法，决心要突破这重障碍。
“谁？”突然从雾里传出一声问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急忙回答道：“我！”
我一边回答，一边用眼睛顺着声音竭力寻觅，却不见对面的人影。真奇怪，我看不见对方，对方怎么能发现我呢？
“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呀？”
这时，我听出是陆维民的声音，立刻高兴地叫道：“陆维民，我正要找你！你在哪儿呢？”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嚓嚓的脚步声；但是直到陆维民走到差不多要撞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发现了他。
“你找我干什么？”陆维民闪动着两只清净明亮的大眼睛，惊奇地望着我。
他这么一问，我只好实话实说：“我想看看你每天起这么早去干什么……”
没容我说完，陆维民就像个孩子似的大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他才向我挤挤眼，神秘地说：“这是我的秘密！”
“能告诉我吗？”
“可以。我在练眼睛。”陆维民在我耳边吐出了完全出乎我意外的五个字。然后，他又补充道，“这件事，除去班长以外，同志们谁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练？怎么个练法？”我对这事感到了极大的兴趣。
“你听说过‘纪昌学箭’的故事吗？”他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反而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我说知道这是出自《列子》的一个寓言：古时候，纪昌想学好射箭，就下苦功夫练眼力。结果他终于能够百发百中了。他听我说完，笑了笑，说道：“我就是要像他那样苦练眼睛。你上鬼头岙［ào傲］去过吗？那边有一块一人多高的礁石，我先站在离礁石一米远的地方看。开头，什么也看不清，过了些天，就慢慢看见礁石的轮廓了。于是，我往后退一米，又什么也看不清了；但是，我坚持天天练，终于又看见了。”
“你打什么时候开始练的呢？”
“春天。”接着他对我说，“岛上的雾这么大，就是神仙也看不清周围的东西啊！可是敌人不正是要利用这种时候进行活动吗？我们海岛战士被祖国人民叫做‘祖国的眼睛’，可我的眼睛一有雾就看不清敌人，这怎么行呢？恰好，我听说了‘纪昌学箭’的故事，就下决心练起眼睛来了。”
“那又为什么保密呢？”我问。
“这是班长的意见。”陆维民回答，“他说你一个人先练练看，要是有效果再动员大家练。他说大家都得练，人人要练成‘千里眼’！”
正在这个时候，从雾中传出了当当当的声音。这是炊事员送早饭来了，在敲那个挂在松树上的空炮弹壳。我和陆维民推开迷迷蒙蒙的晓雾，挽着胳膊朝营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