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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郎姑”出阁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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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4-03-13
第5版()
专栏:

“望郎姑”出阁
本报记者 白夜
湖北蕲[qí 旗]春县北部深山里,有个黄梅尖,山高入天,白云像飘带似的,萦绕山腰。南面一个山峰上,有个古老的寨子,名叫福兴寨,周围有十几里石城,南门石檐下,刻有“熏风门”三个大字。这一带是株林公社第八大队的管区。
大队党支部书记,名叫黄志发,家住福兴寨南门里。他脸色紫红,衣着朴素,为人忠诚老实,积极肯干,成天埋头领导生产。这里原来是一片荒山,虎啸豹嘶,乱草野树。在他的领导下,生产年年提高。从人民公社红旗高举以来,社员乘大跃进的东风,生产就犹如锦上添花。一九六三年生产的粮食,比一九五七年提高百分之三十。你走到福兴寨城楼上一看,只见寨内寨外,满山青松翠柏,蔚然成林。山上梯田一层又一层,整理得面平如镜。寨东的一个小水库,用乳汁哺育贫瘦的山地,把丰收送到劳动人民的家门。村里的民校,办得更是出色。天天晚上,不是这个湾里有书声,就是那个湾里有书声。这一片新气象,是全大队社员奋发图强的战斗业绩,可是,哪一件又同支部书记的领导分得开?一个大队支部书记,每时每刻有多少事情要他思索?又有多少事情要他做决定?又有多少山头要他自己去跑?又有多少劳动等他去参加?自然,黄志发自己的家事,也就不容易排上日程了。可是,自从他看到女儿腊梅和儿子西民,两个人不大答腔,他开始盘这个心思了。
腊梅,脸色红艳,圆腮盘儿,仿佛玫瑰似的,发育丰满,穿一身紫花衣裳,出落得十分清秀。她原来不是他的女儿,是个“望郎姑”。她的生母叫做陈柏叶,住在同一个公社里,隔不上三五里路。
原来在旧社会里,黄志发的爱人周菊姑,一连生了两个男孩,都没有留得住。黄志发的母亲张元姑就慌了,说,“两个男孩子都没留得住,得想个办法。”那时候这里兴抱“望郎姑”的风俗,说是抱了个女孩子做“望郎姑”,就会望个男孩子来。男孩子生下了,便是“望郎姑”的丈夫,不管小几岁。腊梅抱了过来,正在冬天,屋前屋后,腊梅开放,清香馥郁。张元姑就送她个名字——腊梅。她一直长到了五岁,才望到了郎。周菊姑生了个男孩子,取名西民。
黄志发和周菊姑,都是贫农底子,受过苦的人,懂得体贴苦人。他们对待腊梅十分要好,如同自己亲生的儿女一般。解放以后,黄志发参加了共产党,受到了党的教育,提高了社会主义觉悟,懂得旧社会留下的封建习惯害人,对腊梅就更加另眼相看。比如说,黄志发从没穿过球鞋,其他五个孩子也没有球鞋,他给腊梅却买了一双。周菊姑呢?对腊梅竟比亲生的儿女还好。黄志发和周菊姑,学习了婚姻法,知道腊梅同西民的婚姻不合理。他们也就一直没有对腊梅讲这件事。前些年,腊梅年纪还小,腊梅待他们又像待自己亲生父母一般,他们觉得还没有到时候。这几年来,腊梅年纪渐渐大了,能干伶俐,劳动积极。在三年以前,就被社员选做五小队的妇女队长。除了休假日以外,她天天出勤,没有耽误过工夫。周菊姑爱怜她,常说,“你休息休息吧!”她还是下地劳动。一天,她在慈云寺田里铲草,周菊姑送饭给她吃,她又累又热,吃得很少。周菊姑叫她下午回来,她也不回家,一直到晚上才回。一回累病了,周菊姑按着她在家休息半天,晚饭也没吃。第二天一清早,她又跑出去集合妇女劳动去了。
就在这些时候,腊梅在地里劳动,就听得姊妹们风言风语,拿她取笑儿,真是“坛口好扎,人口难扎”。
“你小女婿呢?”“比他高
了一个头呵!”腊梅听了,怪不好意思的。西民有时同她走在一起,别人更会逗个趣儿。腊梅羞的脸没地方搁。说起西民吧,这个孩子生得倒也周正,就是个子矮,不好说话,不肯长,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他平常对腊梅也好,他听到人家拿他和腊梅当话柄儿,心中也自烦恼,平白地添了口闲气。两个人平常“姐姐”、“弟弟”,叫得很亲热。自从这以后,两个人
的话说少了。两个人说话,常是“喂,喂”的,仿佛对方都是没名没姓似的。腊梅劳动回来,有时也不像以前那么活泼了,
头勾得像豆芽菜似的,自个儿想心思。
黄志发自然把这些都看到眼里。他想对周菊姑谈谈这件事。正好,在一次干部大会上,县委书记董舒同志号召,在向群众进行社会主义教育中,共产党员要向资本主义势力和封建势力作尖锐的斗争,要提高干部和群众的社会主义觉悟和阶级觉悟,把那些有缺点和错误的人,改造成为新人,使自己也受到进一步的改造,成为受群众拥护,同群众打成一片的好干部。董舒同志的话,句句打在他心里。他不禁想到,
自己如何处理腊梅婚姻的问题,就是敢不敢同封建势力作斗争的问题呀!董舒同志又号召,共产党员要带头移风易俗,向坏的风俗习惯作斗争,反对封建包办婚姻。他的决心更大了,一等到有机会就向周菊姑讲。他知道,周菊姑舍不得腊梅这个孩子,要耐心说服。
一个夏天的晚上,星星照着满山青松翠柏,门口山泉的水声潺潺。孩子们都睡了,周菊姑在场上乘凉。黄志发对周菊姑说,“你看,腊梅这孩子大了,快二十出头了。她同西民显然不合适,你看怎么办呢?”
“腊梅这孩子,又聪明,又勤快,模样儿不必说了,这个大队里找不出第二个来。她一年做了三百二十个劳动日。这样的好媳妇,你打灯笼也没处找。”周菊姑心疼地说,“她同西民,这两个孩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你光要个好媳妇,可是,也要看西民同她配不配。腊梅没有个称心的女婿,能成一个好家庭吗?不会天天吵架吗?”
黄志发又讲了婚姻法上的道理,说明封建婚姻不合法。周菊姑听了,固执地说,“等两年再说吧!”
黄志发成天忙着工作,很少回来,事情也就拖下来了。他在开会的时候,就同大队妇女主任阮秀英说:
“秀英,你去帮我说说周菊姑,要她把腊梅当作女儿养,将来嫁出去。”
阮秀英平常很爱腊梅,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她话儿说了两车子,周菊姑仍然一口咬定,说舍不得腊梅。
黄志发听了,心想,说服工作要慢慢来。顺得好,大牯牛也能过;顺不好,绣花针也不能过。他就找到共青团支部书记华春花,请她去说服周菊姑。
华春花早知道,腊梅同大队会计吴早田发生了爱情。吴早田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在全大队是个出类拔萃的。他比腊梅大几岁,前几年初中毕业,又到黄冈农业学校念了一年书,响应党大办粮食的号召,回到山村里来,参加农业生产。他是共青团支部的宣传委员,经常领导青年学习。他在生产上也很出色,经常参加二小队劳动。腊梅常参加青年学习讨论会,回家迟了,吴早田就拿了手电筒送她回去。平常两个人从大队部回去,也要同一段路,才分开回去。这样一来,就渐渐发生了爱情。不过,这对青年的恋爱,始终不曾公开。细心的人,也都看出几分来。原来这一对青年,有这样的心思。
一个春天,早田和腊梅在山路上碰到了,傍着松树,说了好多话。说来说去,说到这个问题上来。腊梅低着头说:
“我家的情况你了解,我爹是党支部书记,这好说。看他的意思,倒是愿意把我当女儿嫁出去。只是我娘不好说。我生下来十天,就吃她的奶长大。她待我又好,比几个亲生的儿女都好呢!她哪里舍得我离开她?我不在她家过,怕她伤心,我自己也难过。只是西民,我实在不愿意……”
早田虽然很爱腊梅,可是也有自己的心思,他说:
“你爹是党支部书记,我是大队会计,两人成天在一起工作。他时常帮助我,教育我,对我很好。我能做会计,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我们两人这样做,实在说不出口,怕别人议论。可是,我心中只有你……”
旧社会里的必然的悲剧,到新社会里,就演成了喜剧。两个青年耽心什么呢?华春花听了黄志发的话,不禁暗喜。她心想,我早知道有这一天的,你一定会这么办。
华春花去同周菊姑谈了,她还是想不开。她说,“别的话没有,我舍不得腊梅。只要她再等几年,西民就大了。”
“那可不要把腊梅等老了?”华春花笑道,“人家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你总不能叫腊梅不长,不会等几年就同西民一样大。再说,西民也不见得愿意呀!”
“西民有什么不愿意?”周菊姑说,“有这么好媳妇!”
“家眼不见野眼见,”华春花笑道,“西民当你面不说,背后可烦恼哩!他们见人家喊他小女婿,就急得要哭。他气得对腊梅说,你大了,还留在我家做什么!逗人家笑话我。腊梅也自没理他。”
周菊姑听了,默然不语了。她在细细地想,是非难逃众人口,这一对年青人,结合在一起是不是会过好日月呢?华春花看了想道,让她扯下眉毛盖眼睛,多想想吧,已经活动了。
花开花谢,又过了些辰光,黄志发回家,看到腊梅正在生闷气。他知道,她又在外边受到姐妹们的取笑了。他就找了腊梅,在门口山泉旁大石上,对她说道,“你不要苦闷。年纪大了,自然会想到自己的婚姻大事。从你同西民的情况来看,是不适合的。西民年纪比你小,也不如你聪明能干。自然,你在我家多少年,我们舍不得你走。可是,这是你的一生幸福问题,我们不能用封建习惯来束缚你。你可以考虑一下,你暂时不走,就在我们家里;你什么时候要出去,我不留你。自然,你出去也不要急,要找一个称心的对象。你看怎样?”
腊梅听了,满脸绯红,感动得直是哭。她抽抽噎噎地说,“我要走,就是舍不得爹妈。”
黄志发说,“我们也舍不得你。只是你终身大事,我们不能强留。你妈思想还不大通,想留下你。不要怕,我去打通她思想。”
父女两又谈了好一阵,腊梅点点头,放下心来。可是,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来。腊梅的生母陈柏叶,听到了这个风。她是出名的封建,认为腊梅出去,一名二声丢了人,就来找黄志发谈,坚决不同意。黄志发又磨破了嘴唇,对她讲了好多道理。
黄志发找个机会,又劝周菊姑道:
“你把他们硬捏在一起,也不好办,将来还落抱怨!”
周菊姑诉苦道,“这孩子实在可人意,我舍不得她。你想想,在小时候,我抱着她去讨米。你呢,上半年卖长年,下半年做砻匠,苦点吃的,先送到她口里。国民党抓你当兵的时候,你到处跑,我也不敢在家里住。白天心惊肉跳,晚上抱着腊梅躲山洞。腊梅生病了,我不放心,正月初一就去到处请医生。我为她出了多少力?现在她走了,我怎么舍得?”
黄志发劝道,“你光打自己的小九九,也给腊梅想一想。牛不喝水强按头行吗?我们疼腊梅,这孩子也不是没有心的人。我们把她当女儿养,还不是一样?她出了门,还不把我们家当娘家一样?”
周菊姑道,“只是腊梅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再等两年不成么?”
黄志发劝道,“腊梅没有说,是她厚道。可是,你也要将心比心,懂得人家的心。我是共产党员,就要带头革命,向旧社会遗留下来的封建习俗作斗争。哪怕是革命革到自己头上,也要革自己的命!”
黄志发接着讲起自己的母亲是童养媳,怎样同父亲不和的故事。周菊姑听了,多少年前的公婆吵嘴的暴戾的场面,又在她记忆中闪过,不由得点点头。黄志发又劝道:
“你想,这两个孩子不大相配,自然各方面都搞不好,他们只能增加苦恼,到头来都埋怨你。第二,他们两个人不好,也影响家庭生活,我们也莫想好日子过,听他们吵嘴。第三,他们两个人不好,对建设社会主义也不好,谁也不会安心。看起来,这条道路实在不能走。一争二丑,一让二有,如果腊梅找个好爱人,就没这些事了。”
周菊姑听了这番话,思前想后,不由得脱口道,“你的话也是。我弟弟周正国的媳妇,也是童养媳封建婚姻,后来两下不和,到头也离婚了。随他们吧,省得我带鬼脸子见人!”
黄志发想,真是有理讲倒人,欢喜地说,“你也明理了。”
腊梅从儿媳变成了女儿,这个消息传出去,谁不想她做
自己的儿媳?常说是,“一家女,百家求”,来说媒的人可多啦!
李秀英是二小队妇女队长,她很同情腊梅。她生下四个月,就给抱出来当了童养媳,受尽了苦。她同共青团支部书记华春花谈过,知道这两个人的心思。在一次妇女队长会议上,李秀英就趁机问腊梅道,“我给你做个媒吧!”李秀英说了几个人,腊梅都摇头。后来,李秀英说,“吴早田怎样?”腊梅脸红了,不作声。李秀英笑道,“你同意了!不作声就是同意。”李秀英又去问吴早田,他哪有不同意的。凤凰落上梧桐树,一门亲事做成了。李秀英去找黄志发和周菊姑,告诉他们这件喜事。他们两人听了,心中也自高兴。周菊姑又把吴早田找来,亲自看看才放心。
这门亲事定下了。又过了些时光,吴早田的父亲吴剑云,一个老实的石工,托媒人来说,两个孩子都大了,该结婚了。黄志发应了,周菊姑还舍不得,不放心。她对腊梅说,“我不知道早田家的新房怎样?我们娘儿俩去看看。”
腊梅家在北,早田家在南,隔了个山头,不过二里路。周菊姑带了腊梅,到了早田门口,只见桃花、杏花、夹竹桃,围了房屋四周,香气喷喷的。她心中十分欢喜,到早田家一看,只见傍着祠堂,三间小屋,收拾得干净,墙粉雪白的。石工吴剑云这时喜得合不拢嘴来,像个孩子,眉开眼笑,只是让着喝茶。他家就父子两个,没有他人。周菊姑看吴剑云脾气也好,房子也不错,总算安下一颗心来。
腊梅要出嫁的消息,像燕子一样飞遍了全大队。四小队副队长陈荣华,也抱了一个“望郎姑”,名叫许菊花。这个小姑娘今年十三岁了,脸儿圆圆的,月季花也似的红。可是,她的养母花凤英,一直到去年才生了一个儿子,起了大号叫陈正兴,现在还在怀里吃奶呢!夫妻两个商量一番,荷叶包菱角包不住,也把菊花当女儿养了。
社会主义的新风,吹到了深山,吹到了密林。谁不称赞黄志发和周菊姑呵!然而,周菊姑并不是没有心思,眉尖又锁起来了。黄志发问道,“你还有什么疙瘩吗?”
“我怕,”周菊姑搓着衣角说,“山上姑娘少,我怕西民找不到媳妇。真是,过去糊涂,现在识得秤来姜卖完。”
“你看你,”黄志发说,“还是看旧黄历,糊涂庙里糊涂神!现在我们山区生产越搞越好,还怕没有姑娘上山吗?不说别的,五小队里,不就有两个平畈姑娘上山了吗?一个叫王莲生,一个叫王桂花。西民这孩子,只要他好好劳动,提高思想,过几年长大了,还怕没有媳妇吗?你真是白操心。”
周菊姑听了,想了想说道,“你的话也是,人民公社把山区建设好了,不怕姑娘不上山。”
在一个风光明媚的艳阳天,早田和媒人来迎腊梅了,个个喜上眉梢。山也笑,水也笑,迎他们一路走回去。
现在,早田和腊梅,互相学习,相互竞赛。两人各不相让,那股生产劲头,那派工作气势,真好比一对出山猛虎。这阵社会主义新风,把全大队社员也吹得心情舒畅,昂扬奋发。(附图片)
腊梅听了,满脸绯红,十分感动地说:“我要走,就是舍不得爹妈。”
赵志方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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