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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京剧现代戏的表演问题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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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4-06-15
第6版()
专栏:

谈谈京剧现代戏的表演问题 盖叫天
在为工农兵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和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方针指导下,我们京剧和其他兄弟剧种一道,正在倾其全力大演现代戏,这是多么令人欢欣鼓舞的事!
曾经有人担心京剧演现代戏可能不会像演传统戏那样受到观众的喜爱,其实,这是不必要的顾虑。京剧演现代戏正是为了适应时代和人民群众的需要。传统戏里固然也有不少精彩的表演,但就其思想意义来说,再好的传统戏也不能像现代戏那样合得上观众的心劲。也有人担心京剧演现代戏,老一套不一定使用得上,完整的新一套又不一定马上能拿得出来,恐怕演得不像京剧,失去京剧的味道。当然,各种艺术形式自有其本身特有的风格。不去发展这种风格,相反一律拉平磨光,其结果自然便成了“一道汤”,乏味了。我看,不只是京剧,每一个剧种不但演现代戏,即使演古典戏也仍要不断发展其特点和风格,这样才能百花齐放、各放异彩。但这不等于说各种剧种彼此之间就用不着学习、借鉴了。京剧的特点之一,不也正是大大借鉴了别的剧种的结果吗?而且,风格的成长与发展,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凭空办到的,京剧其所以成为京剧,也是经历了几百年才逐渐臻于完善的。要使京剧演现代戏能发展其风格,唯一办法,只有听党的话,大演,老唱,演着唱着,风格就出得来!老不演,就出不来。
问题还不止此。要京剧演现代戏也像京剧,究竟是指原封不动地保留其原有一套演传统戏的风格呢?还是适应时代精神适应今天大众的要求而创造出新的风格呢?这是丝毫不能含糊的。因为,艺术趣味是有标准的,是因戏而异、因人而变的。我看,京剧演现代戏就是要向话剧学习,取话剧之长补京剧之短。一般说来,话剧讲究真实,京剧趋向抽象。因为真实,观众才能一看就明白,才能受到感染。倘若脱离生活,一味抽象,岂不成了空空洞洞,一无所有,或者光怪陆离,不知所云,使观众看了,如坠五里雾中,感到茫然。这样的艺术,即使有味(姑不论此味对头与否),这个味又怎能让观众体会到呢?特别是演现代戏,台上台下,一个时代,一个世界。你若在台上偏来那不一样的抽象的玩艺儿,岂不是故弄玄虚,给观众找别扭来了。因此,演现代戏就是要向话剧学习,要演得真实,真像那么个人,正是那么回事,得到观众的首肯。在这个前提下才能谈得上怎样发展京剧的风格。
进一步考察一下,如果说京剧的特色之一就是有一点抽象,这个抽象其实也正是为了更简练地更本质地表现生活。生活是艺术的源泉,京剧演古典戏所使用的一切程式动作唱腔和鼓点,莫不都是从当时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是有着严格的生活的根据的。比如拿行当来说,其所以要分出行当,开始也是为了有利于表现人物。例如过去演《长板坡》,演赵云的角只能归武生应功,因为不但这出戏里赵云有开打,且因这时赵云已是壮年,无论打仗做人,都趋于成熟老练了,所以归武生应功为宜。只有在赵云年青时才可“两门抱”,例如《借赵云》里的赵云既可武生演,也可小生演,因为赵云这时年青,刚出世面。即使如此,小生唱也不能光露小生味,要唱得稳重,大小嗓结合,唱起来比老生还累;武生唱,也不能光唱武生味,要唱小嗓挂武生味,这样才符合赵云的身份个性。但那会儿唱戏,不像现在大家能根据真理研究改进提高,相反,在封建王朝仕者之流的操纵和摆布下,越来越脱离生活脱离大众,越来越一开口便是这个腔那个调,一说戏就是这个流那个派,把周瑜、吕布、杨宗保等等都归小生应功,都唱成一个味,还说卖的就是这个味。其实越来越让这个味把京剧表演艺术给搅了。这种不景气的现象,直等到解放后才扭转过来。
总之,从表现人物演变到表现行当,这决不是京剧应有的发展道路,而是旧时代旧社会所造成的一种畸形的现象,而严格地按照生活的道理、人物的需要来发展与丰富京剧的表演艺术,才是正确的做法。既然演古人也应讲究真实,只是因为今天大众对古人没有亲眼见着过,弄不明白,你唱成一个味儿,也就不一定怪相,马虎一点,也就过去了。演现代戏则不然,稍假一点,大家就会觉察到:“我们竟是如此的样儿吗?”一下子就觉得你演的怪相。因此,若是不跟着生活去研究,不澄清传统表演艺术上的精华与糟粕,为了像京剧,不分个性,一句唱词唱了十分钟,把台下的虚汗都给唱出来了。这种味道可令观众怎能受得了咧!因此,先得管演的真实不真实,先得踩着生活来找恰当的味。既是如此,古代生活与现代生活截然不同,其味也就迥然互异(这还只是指生活本身的味,这个味受得了受不了,该拿出哪样的味,还要因人而异,这已经牵涉到如何改造传统戏的思想内容的问题,这里就不谈了)。
不妨举个例子,古代才子佳人喜欢穿长袖子的衣服,表现在表演艺术上就产生了甩袖子的舞蹈动作,其实,这里头有个标准,因为才子佳人喜欢宽袍长袖,是因为他们不爱劳动,看不起劳动人民,认为露着手脸不美,这种趣味正是体现了他们好逸恶劳要做人上人的生活标准和生活趣味。现代劳动人民则不然,大家热爱劳动,认为双手能创造世界,双手万能。我们习惯了古人甩袖子那一套,却不去分清那一套所表现出来的味是个什么味,合乎什么样的标准,只是认为动作美,只是为了像京剧,演现代人物没有长袖子好甩,却也算动了脑筋,从原来甩袖子的程式上找美化的动作安在现代人物身上,殊不知这一美化仍然脱胎不了古人的生活趣味,尽管美化了,却是和现代人物的思想感情格格不入,仍然怪相。你非得踩着工农兵热爱劳动的思想感情去找那露手而不是藏手甩袖的表现形式安在剧中人身上才行,这才是演工农兵所需要的形式,这才真像京剧。
因此,首先着重把握的是艺术趣味的标准。这个标准就是要从今人与古人各自不同的精神气质上去找,特别是演惯了传统戏,难免演员本身也要沾染上一些古人的精神气质,这就更需要向工农兵学习,脱胎换骨,改造自己的头脑,摆脱古人的精神气质,换上今人的精神气质。在毛主席的教导下,今天我国的工农兵不只是热爱劳动,而且正在锻炼自己立场坚定爱憎分明勇于斗争勇于胜利的英雄性格和先人后己舍己为人的共产主义道德品质,就像那高山上的青松长得越来越挺拔越坚强。作为演员,不去学习这种坚强挺拔正直不阿的精神气质,具备那青松般的标准,而仍然留恋那“人生若何,无非卿卿我我”的腐朽的一套,怎么也无法与工农兵的精神气质相通连,一上台,就难免不知不觉把“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的英雄儿女演成了楚楚依人的小鸟,弱不禁风的花朵,这就不但连剧中人连自己也给演砸了。若是你有了正确的政治头脑,有了工农兵的精神气质,找着了标准,你就有可能分得出哪是精华,哪是糟粕,哪是用在古人身上合适的,哪是演今人可以借鉴的。而且,正因为京剧拥有丰富的表现形式,这就尽可供你按标准去化用,比如古典戏里不也有露手的艺术形式吗,《三娘教子》里的三娘织绢时就得挽上袖子;《薛仁贵回窑》里的柳迎春要扫地,还要给在外打雁的儿子做饭,全得露手。你找着了标准,这些露手的艺术形式都可供你借鉴。这就是因为先有了标准,有了方向,条条大路大海,可以由得你自由自在地驾驭一切程式。若是再加上创造出一切新的程式,便可使京剧有可能发展成为大大超过旧京剧的具有新风格的京剧,这种情况已在许多好的京剧现代戏里看到了萌芽。我看了这些戏,并没有发觉它们有生拉硬凑的感觉,相反,给人以艺术上崭新的感觉,使人从这些戏里呼吸到艺术上的新鲜的空气和青春的活力。
当然,要真实,要有标准,不等于强求一律,要表现出阶级的特性来,就得通过各个人不同的特征才表现得出来。如何使人物具有鲜明的个性,却也正是京剧的优秀传统,杨宗保、周瑜和吕布同可归小生应功,但杨宗保就得唱得稚气一点,周瑜就得稳重一点,吕布就得轻佻一点,因为三人个性不同。在《辕门斩子》这出戏里,为了表达杨宗保当时的情绪,还得唱小生借老生味的腔,比原来的腔反了几反,才能透得出杨宗保既要服从军令又感到凄惨的感情。关羽有着长胡子,按说应唱老生腔或花脸腔,但在《战黄忠》这出戏里黄忠也是挂胡子,也是与关羽旗鼓相当的大将,但气质上两将不同,关羽威镇四方,目空一切,把黄忠看作“小老儿”。关羽的腔有着特别的味,若是唱老生腔,没有特别的味,身份显得低了,唱花脸腔又太粗,更不合关羽的身份。聪明的前辈艺人就曾经创造了一种刚狠的腔安在关羽身上,唱起来重如泰山,却又青春活脱,其实就是将小生腔改唱真嗓子,听起来却是不露痕迹,有特别的味,合乎关羽的身份和个性。
前辈表演艺术家为了表达出人物的个性,并没有死守着行当的框框,而是千方百计地加以变化变化,灵活运用。演古人尚且要如此,演现代人就更不能硬分行当,却要分清谁是谁、谁不是谁,谁是老,谁是少,谁是男,谁是女,谁是刚,谁是鲠,谁是刚中有柔,谁是柔中有刚,谁是刚柔并济,……从这一点来说,由于生活内容越来越比古代生活丰富多采了,人物个性上的特征也越来越多样化了。因此,现代戏要比古典戏更为细致地演出人物的不同特征不同个性,不是比古典戏更简单了,而是更复杂了。若是男女老幼不分,不但脱离了京剧的优秀传统,不像京剧,而且完全不是对现代人物形象的塑造。从这一点来作要求,拿京剧唱腔讲,恐怕不只一个小嗓改为大嗓,韵白改为京白的问题,而是应从各方面着手,想出各种各样的唱法来,比如说还得有大小嗓结合的唱,还得有直出直入地鲠唱,还得有一个字一个字地数着唱,等等。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只顾到真实,只顾到一个标准,真实里头得有艺术,标准里头得有变化。一句话,得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而怎样真不离假、借假透真,非得老唱老摸索,熟能生巧。等生出巧来,也就不会是“话剧加唱”,而是京剧现代戏了,因为,既有了生活,又有了艺术了。我觉得正因为大家肯听党的话,积极排演现代戏,在生活和艺术的结合方面才有着显著的进步,是愈来愈增强了大家的信心的。比如上海演出团演的《送肥记》这出现代戏,其中有一段时间很长的对白,三个人有着三种不同的心情,但都不是正面交锋,观众其所以能领略到这三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正是凭借演员在发音吐字和表情身段上花了一番功夫才达到的。这也说明,正因为演员肯在现代戏上下功夫,身体力行,因而才拧开了窍门,找到了方法。
“学起来一大片,用起来一条线”,演古典戏要如此,演现代戏也要如此,这就是一个通理。而要通得这个理,最好的办法就是深入生活,参加实际的斗争。从生活中斗争中,才有可能熟悉现代人的精神面貌和思想感情,从生活中撷取艺术材料和穿插变化的方法,不妨举一个不一定确切的例子:因为老唱古典戏唱惯了,老抖袖子抖惯了,一旦改演现代戏,一上台就僵的慌。因为新戏里头可能要挑担子,你只会抖袖子,不会挑担子,怎能不僵的慌。怎么办?你只有到劳动中去多挑挑担子,熟能生巧,挑惯了,不但会挑了,而且还能找到挑担子的艺术来。艺术就是这样老挑挑出来的,不挑,就出不来。
看了很多好的京剧现代戏,感到京剧演现代戏前程似锦,大有可为,心里很感动,忍不住要多说说自己的感受。可也不知说着了门道没有,好在“老要张狂少要稳”,大家多研究,多议论,多探讨,众人拾柴火焰高,群策群力,比学赶帮,相信定能使京剧现代戏的花朵更快地茂盛起来。
〔彭兆棨记,原载《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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