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知音
　　　黎振纲
团政治处主任张明参加二连野营回来，路过九连营房附近的时候，虽然天色不早了，他还是忍不住要拐进去看看。战争时期，他曾经当过九连的指导员；不久前，他又下放到这个连的八班当过兵。对这里的一切，他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夕阳被远山掩没了。同志们大概刚吃过晚饭，操场上、菜地里，这会儿到处都是生龙活虎的战士：打球的、练劈刺的、浇菜的、赶排文娱节目的……说说笑笑，又吹又唱，真是热闹极了！不过，也就在这时，张明隐隐听见一阵口琴声孤零零地从远处传来。这声音迂缓低沉，和军营里整个欢快的气氛显得非常不协调！他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扭脸问迎上前来的九连长道：“谁在吹口琴？”
“八班王小灵。”
王小灵是个入伍不到半年的新战士。他吹拉弹唱样样都会，口琴吹得特别好，是个走到哪唱到哪，整天笑声不断的“乐天派”。下放期间，张明曾拜他为师，要他保证教会自己吹口琴……这样一个战士，怎么突然会吹出这种调门儿？！
默默思索了一阵，张明忍不住又问：“这小鬼最近表现怎样？是不是思想上有些疙瘩？”
九连长猛一愣，暗想：真怪，才不几天的事，主任怎么就知道啦！他忙汇报道：“完成任务他倒还是很坚决，不过，思想问题确实严重，老跟领导上憋气，顶牛，闹着要调出九连。”
“啊！什么原因？”
“是这么回事……”
十天以前，报社来了个摄影记者，听说八班是全团出名的老四好班，决定要给他们全班拍照。可巧当时八班的人正分散搞生产，连长只好分别打电话通知他们立即回来。通知到王小灵的时候，王小灵却请求连长批准他不参加；连长没有同意。他过了很久才回来。事后连长狠狠批评了他，而且指定八班帮助他好好检查。他哩，不服气，和大家顶开了牛。
听完九连长的汇报，张明说：“事后你们及时对他做了工作没有？”
“我亲自找他谈过，也布置班、排里开过好几次会，可就是不解决问题。”
很明显，张明和他有不同见解，“同志，埋怨战士没用，根本问题是，我们领导上还没有把工作做到家。对待战士，急躁不得，要耐心教育，懂吗？”
停了一停，张明又说：“好吧，我暂时不回啦，留下来协助你们共同把这问题解决了再走。”
“那太好啦！”一听说主任要亲自留下来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九连长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赶快忙着去给张明腾床让铺。张明却说：“不用啦，反正我在八班当过兵，跟他们很熟，我还是到八班去住好啦。”
张明在八班住下以后，九连长一直留心观察他怎么解决问题，想从老首长那里学上几手。奇怪，张明竟好象忘了这事情似的，既不开会，也不叫人向他汇报。跟下放当兵那阵一样，战士出操他出操，战士劳动他劳动，战士游戏他游戏。九连长是个急性子人，见他这样，心里好生纳闷。
有天傍晚，九连长挑着粪桶，带上锄头，准备到菜地里劳动去。路过一座茂密的矮松林时，只听林子里有两个人在说话。透过枝叶的缝隙一看，原来是张主任和王小灵。他立刻停住脚，侧耳静听。
“小伙子，别忘了我们是订过口头合同的。你这师傅可是到现在还没教会我这徒弟吹口琴呵！”是张主任愉快的声音。
“算了吧，首长，你别开玩笑啦。”
“谁跟你开玩笑，你想推卸责任那可不行！”
又说笑了一阵，口琴声终于响了起来。不过，吹得很勉强，听着令人心烦。
于是，张主任又说话了：“哎，不行，小伙子，我说你吹得愉快有力一点，好不好哇？”
这一说，口琴干脆不响了。王小灵忽然长叹了一声：“唉！”
“怎么，挨批评啦？”
“批评得合理正确，我当然可以愉快接受。可是，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批评，我——我……唉！首长，你说说吧，报社派摄影记者来给我们全班照相，我考虑自己入伍不久，没做多少工作，无功受奖，心里觉得惭愧，请求不参加照相，想日后加倍努力，做出成绩来了，再争取参加，这算不算错误？”
“这算啥错误，这种积极要求上进的想法很好嘛。不过，领导上既然没有同意你的请求，你就应该服从领导，坚决参加，对不对？”
“我本来已经起身回来，准备参加的。谁知走到半路，遇见个过路的老大爷发急病倒在地上，非常危险。当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就背起老大爷，把他送到公社医院才往回赶。就因为这样，把照相的事给误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把情况对领导上说清？象这样，我看，不但不该批评，还应该好好表扬。”
“可是，当时连长狠狠说了我一顿，我一急，就不愿说了。”
九连长内心翻腾开了。他感到满脸发烧发烫。是哇，当时自己太不冷静啦！王小灵一回来，自己便批评他无组织无纪律。王小灵怎么不生气呢！
松林里静悄悄的。张主任和王小灵的谈话依然听得很清晰。
“不过，你们连长事后对你改变了态度，主动来找你，你再跟他憋气，那就不对了。你说呢？”
“嗯，那是我不对，我以后一定要改。”
听到这里，九连长再也忍不住了，他放下粪桶、锄头，跑上前去，叫了声：“主任，我……我……”转过身，又紧紧地握住王小灵的手，说：“原谅我，王小灵同志，我的工作做得太不细致了！”
不久，口琴声又在松林里响了起来。这回吹的是《解放军进行曲》，节奏明快有力，感情激奋昂扬，还伴和着雄壮的歌声：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