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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招待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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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4-08-28
第6版()
专栏:

  沙漠招待所
  哲中
日头落下去了,黄羊销声匿迹了;天上繁星点点,地上却黑漆漆的。汽车睁着两只大眼,向前面的一处灯火欢奔过去。看到房子了,看到树木了,看到说说笑笑的人群了。沙漠招待所到了!
这个招待所,是人们前往塔里木各农场的中途宿营地。一九五八年春天,人民解放军驻新疆的一支生产部队,向塔里木挺进。沙漠招待所,就是在这个时候成立的。它的创始人,就是老红军战士刘玉标同志。
当时,刘玉标同志已经是五十九岁的老人了。长期艰苦的战斗生活,使他的身体明显地衰弱了。但他却不服老,听说部队要开发塔里木,他非常高兴,他向师长要求说:“师长呵,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个共产党员,能在大伙儿努力建设祖国的时候袖手旁观吗?”
从师部到荒地有两天路程,老刘被批准在中途建立沙漠招待所。师长给他派来两个帮手,可是没住几天,就被他打发回荒地上去了。他一个人挖了七个地窝子,盖了三间小平房,还傍着泉水开了两亩菜地,养了一些家禽。来往住宿的人,不仅住得舒服,而且吃得也好了。
这些情况,是我在师政治部里听说的。现在,沙漠招待所到了。我忘了一路的疲劳,赶忙跳下车子。这时,从屋子里迎出来一个人,是个女同志,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穿一身军服。她向我热情地打过招呼,就从我手上把提包抢了过去,领我走进一间食堂兼休息室的房子里坐下。一转身,她端来了洗脸水;一转身,她又送来一杯不冷不热的茶水。接着问我想吃什么。她看我是南方人,就抬头对着灶间叫道:“大米饭炒鸡蛋,木樨汤……”我被这个招待员的热情感动了,在吃饭的时候问她:
“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她笑迷迷地说:“去年。”
“听口音是上海人?”
“现在是塔里木人。”
“你的工作不错呀!”
“都是跟刘伯伯学的。”
一句话提醒了我,“老刘呢?”
“今早上,一辆给四场送化肥的汽车不认识道,他领路去了。”
我住的地窝子,隔壁就是老刘的办公室兼卧房。在车上颠了一天,躺到床上就睡着啦。半夜醒来,隔壁有动静,还有人在说话:
“……我给你做饭去。炉子火捅一下就行了。”这是那个姑娘的声音。
“不啦。我在四场买了个馕,有开水么?”一个老人回道。
隔壁传来倒水的声音。那姑娘又说:
“大伯记性这么不好。还没认出我来?”
那老人笑了:“不是大伯记性不好,是这里来往的人太多了。可我觉得你挺面熟!”
“对呀!我是八场机耕连的黄佩雯。去年我曾在你这儿哭鼻子呢!”
“噢,有这么回事。一个又白又瘦的黄毛丫头,说是到师部找师长去的。她要问师长,为什么不叫她这个高中生学开拖拉机,倒叫她当起保育员来。”
“人家不是没去师部嘛!在你这儿住一夜,第二天清早就回场里去了。”
“是呀!可你为啥忽然回场了!”
“嘻嘻嘻!向你老人家学习呗!那天一下汽车,我不是躺在床上哭吗?你给我做面条,我不吃。你劝我,我不听。到夜里,我正在想妈妈,你又给我来盖被子。你走后,我一摸,白天换下来的脏衣服不见啦。走出门去一看,你蹲在井边上给我洗衣服。当时,我感动得直掉眼泪,真想叫你一声……可我没有叫出来,倒问起你是哪里人。你说:‘现在是塔里木人。’我又问:‘你参军多少年啦?’你说:‘不长,三十三年。’我听到这话,心儿一颤,脸儿忽地一下热了!”
“你当时怎么那么慌慌张张地从我手里把衣服抢过去呀?”
“我羞愧死啦!我,一个工人阶级的后代,一个在新社会成长起来的青年人,面对着你这样一位革命老前辈,我在胡闹些什么呀?从你身上,我不但知道了什么叫生活,也知道了怎样为美好的理想去战斗!”
“好呀!有出息!”一会老人又问:“你这回是回场里去?”
“不哪!是到师部去。参加支边青年积极分子大会,接受新的任务!”
一老一少说到这里,都哈哈地笑了。但又很快地放低了声音。到此,我才明白,那姑娘不是这里的招待员。和她说话的老人,就是刘玉标同志。
次日起来,来往的汽车行人早走了,招待所里除了我再没有别的人。老刘呢?我正奇怪,发现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子,上面写着:
“同志!洗脸水和饭菜都给你准备好了。有事找我,请到塔里木河边上来。
敬礼!
刘玉标写于今早”
吃罢早饭,顺着小路向前走,没走多远,就是一片草地,草儿正茂,上面散着二十多只大小不一的鹿,人走过去都不怕,还用嘴舔我的手,向我要东西吃。站在草地上,就能听到塔里木河的涛声了。穿过一道胡杨林,果然看到横在前面闪着波光的塔里木河。在河边上,一棵平着伸向河心的大树枝上,斜坐着一个老人。他那一头银发上,顶着一顶被风刮歪了的大草帽;草帽下面是一张被阳光晒得黑里透红的脸;身上的那套旧军装,已经洗得发白了,两个肩上还补了两大块黄布。他正在聚精会神地钓鱼,没有注意到我站在岸上。突然,河面上的浮子往下沉了;老人眼明手快,一举竿子,一条一尺多长的大头鱼出了水面。老人慢慢把它拖到跟前,一伸手,就把它放到脚下的鱼篓里。鱼篓子浸在水里,新鱼刚放进去,里面就轰动起来了。我拍手叫道:“钓这么多呀!”老人听到话声,才转过脸来看我。他和我打过招呼,就叫我坐到他身边。我一面看他钓鱼,一面问他:
“你钓这么多鱼干啥?”
他说:“今天是十五,是部队上改善生活的日子。在外面工作的同志,也该叫他们吃得好一些呀!”
我又问:“这招待所里就你一个人吗?”
他仍然盯着水面答道:“编制上是一个,实际上多得我也说不清!”他脸上掠过一道道的笑波。“那些来来往往的青年人,一到这里,不是争着干这,就是抢着干那,编着法子叫我休息。有时我不在家,他们就自己动手,还代我招待客人呢。起先我不同意他们这样,可是怎么说也没有用。后来一想,这么也好,你们帮我干,我就多做别的事情,捞盐、打柴、养鹿、种地,为国家多做一些事。”
我正要再问,河面上的浮子动了一下,老人向我摆了摆手,小声地说:“别说话啦!”……
不久,我离开沙漠招待所了,可是刘玉标同志的影子,却永远浮现在我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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