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贫农的故事李老汉和他的孙儿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老贫农的故事

李老汉和他的孙儿
丛林中
一到晚上，村里的年轻人总爱到饲养室找李老汉闲扯一阵子。老汉爱说爱笑，故事可真多，而且讲的都是本村的实事儿，是历史。他的故事有悲苦的——旧社会穷兄弟的命运；有逗趣的——对地主老财的讥刺嘲笑；有惊险的——当年民兵怎样引日本鬼子走到地雷阵里去的，等等。讲起来有头有尾，有根有脉，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过的。
这一天晚上，村里的年轻人又三三两两地来了。不巧正赶上老汉在生气。他一生气就抠烟袋，然后把烟袋锅子往炕沿上搕得山响。年轻人一看就明白了，准是孙子淘气惹着了爷爷。那不是么，小建华正蹲在炕犄角把背对着爷爷哩。一个小伙子打趣地说：“哎哟，这是怎么啦，我们还没来，戏就开场了！”老汉斜着眼盯了孙儿一下，沉吟了半晌，好象在掂量掂量肚子里的话要不要说。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老汉没儿没女，孑然一身，这孙儿是外姓人。孩子自幼无父无母，是棵没秧的瓜，老汉疼惜他，从不丁点儿拉扯到这么大，是心头的一块肉。老汉把刚进来的一伙年轻人扫了一眼，心中打定了主意说：“好吧，咱们就把戏文说说，你们都听着！”
他一抽起烟来，气就算消了。他不看孙儿，向着刚进来的老听众慢腾腾地说：
“我六十五了，属猪的。我十一岁时，还没有建华大，别说上五年级，连裤子也穿不上，无论冬夏光着腚。那?我就给老绝户放了两年猪了，顶一个大人使唤。有一回，也是母猪生崽儿，半夜里，九个猪崽压死了两个……”说到这，老汉把头调向孙儿，加重语气说：“你知道这是个多大的乱子？两个小猪抵了我一年工钱，还挨了一顿揍！我不说你们是不知道哇，这就叫压迫，剥削。现在不同了，咱们是给队里放猪，这猪是咱们自己的。眼看着活蹦乱跳的小猪淹死了两个，能不心疼么！若不是顾着家里生病的两头猪，我是不放心离开的，才那么一会儿，千嘱咐万嘱咐，叫你好生看着，你呢，抓鱼去了！你也得想想，你爷爷给队里养了五年猪，死过一个没有？！”咣，咣，咣！老汉又搕他的烟袋锅了。屋子里静静的，没有人说话，突然，小建华一头扑在老汉的怀里伤心地哭了。愣头愣脑的小伙子们，现在才知道这祖孙二人说的是什么戏文。
烟袋又重新冒起烟来了，老汉用粗大的手掌轻轻抚着孙儿的头，自言自语地说：“我六十五了。为什么我老说这六十五呢？苦日子我比你们过得多。孩子，你爷爷是要饭吃长大的，十冬腊月翻山过岭到红螺寺去讨碗粥吃，饿到没法治的时候，你爷爷吃过人家倒的枕头瓤子……，不是毛主席来了，你爷爷能活到六十五么？你从小过好日子，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建华，叫起来响当当的。你爷爷半辈子当牛当马，哪来的名字？”
“您不是有……”一个青年迷惑地问了半句。
“嘿嘿，西瓜不切不知道是什么瓤的。我老汉小时候叫二头，这算不得名字，是个记号。长大了，别人就叫我李老二，算个蛋！土改那一年分土地要造花名册，我决计取个名字。翻身了，有房有地了，别人劝我叫李福、李贵，我不叫。我想我是个人了，就叫这个人字吧。咱农会老主任识得几个字，说就叫李仁吧，在我李二旁边加了个人字，我李二就变成李仁了。你们别当笑话听，做个人，做个站得住、走得正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站得住就是脚跟牢，不忘本，什么风吹过来，不动不摇，象个贫农的样子。贫农是什么样子？就象公社书记老孙说的那样，是个当家人。当家人能不爱惜自己的家产么！”
这晚上青年离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饲养室小小的庭院里异常安静。灯熄了，祖孙二人依偎着睡去，只有明明亮亮的月光，柔和地照在门楣上，那上面贴着一副红色的对联，是过年时老汉自编的，上联是：翻身不忘毛主席；下联是：永远跟着共产党。横批五个字：人民公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