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江上 [复制链接]

第7版()
专栏：

新安江上
杜宣
这些年来，我一听到新安江三个字，就不禁神采飞扬。新安江，就好象一块巨大的磁石一样，它常常要将我吸引着。真不知梦见过多少次啊！一直想去看看我们建设祖国的英雄们，怎样使这条美丽的新安江，改变了它千百年来骄傲不驯的面貌！
今年四月中旬，正是江南最美好的时候，我们从上海乘着崭新的双层火车到杭州；沿途新绿都已飞上了柳梢。田里的菜花黄得象金子一样，看不到边际的麦田，微风拂过的时候，麦浪滚滚，真象是满湖春水。由杭州换乘汽车，沿着钱塘江、富春江而上。一连落了好几天的雨，钱塘和富春，现在都是一片春江水满！也是由于落雨的原因，山溪中的水流夹着泥沙而汇入到这两条江里，因此，我们就没有看到我国唐代大诗人李白所写的“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清澈见底，一碧如玉的水色。
新安江的主要源头之一是雄奇峭拔的黄山的人字瀑。一九六一年的时候，我曾经不知几度在人字瀑下徜徉过，当时没有想到，这一泓清泉，竟是新安江的源头。
当我们车子开进紫金滩的时候，突然看到沉睡了千万年，现在开满了杜鹃花的峡谷中，雄峙起一座完全现代化的水泥大坝。不正是它吗，堵住了这滚滚洪流；还不正是它吗，迫使着从洪荒时代开始滔滔东去的江水，成为我们丰富的电力资源！可是，一九五七年以前，这儿还是野兽出没的荒山，现在已成为现代化的山城了。
我们站在紫金滩瞻仰大坝，感到它既庞大而又雄伟，它是我们工业上巨大动力的枢纽，同时它本身又表现出了我们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力量！这时，我似乎透过这灰色的大坝，看见了当年挑灯夜战时壮丽的景色：各式各样的吊车、推土机、运输车，在那里移动着；一张张油汗的脸孔，一双双粗黑的臂膀，一双双沾满泥泞的脚，一双双充满了兴奋、决心、希望、带着红丝的眼睛……是他们坚决地响应了党的号召，用忘我的劳动和惊人的智慧创造出了这个伟大的奇迹！
正在这时候，陪同我们参观的水电站的一位同志，指着大坝上的一架长臂起重机说：
“你们看，坝上最左边的是架臂式起重机！”
我们跟着他的手示看过去，在坝顶，一连几部龙门大吊车的旁边，有一架像五百罗汉中的长臂大仙一样的起重机，正伸着一只巨长的臂膀，从坝下吊上一大铁箱水泥。
接着那位同志又说：“修筑大坝时，我们只有六架臂式起重机。因此，时常要将它搬上搬下。但是过去拆卸、搬运、安装这起重机，都需要很多人力，而且要费很长的时间，当时为了赶工，我们臂式起重机的修理工李丰民老师傅，他从坝下搬到坝上，连拆卸带安装，只花两天两夜时间。这真是突出的惊人事件。……”
我心里这时想到：新安江水电站是五年计划，其所以在三年内就能完成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参加新安江建设工程中的全体职工，他们将干劲和智慧结合了起来的结果吗？李丰民师傅就是其中的一个。
第二天早晨，在如膏的春雨中我们乘了水电站的汽船，到水库上漂流了一整天。
新安江是一条山溪性的河流。它的特点是陡，因此对修水电站有利。过去水患频繁，暴涨暴落，落差极大。在它的流域中，有三段平原，三段峡谷，两个盆地，一个带状平原。这对修水库有利。过去只要落几天雨，山谷狭隘，水流不畅，山谷上的平原就要全部被淹。因此它过去千百年来虽然哺育了两岸的人民，然而也带来了多次的灾难。千百年前的事已经难于考察了。一九二三年大水灾距今四十余年，人们记忆犹新，真是谈虎色变。据说当时淳安、建德、桐庐及富阳沿江各县房屋倒塌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收成全无。淹死的饿死的人是无法统计的！根据去年的水情应该是一次特大的水灾。由于有了水库，人们一点也没感觉到，并且还得到了丰收。现在修成水库之后，新安江就在我们指挥下驯服了。那种洪水泛滥，庐墓为墟，人畜淹死，卖儿鬻女的凄惨的日子，已经一去永不复返了。
在水库上，有的地方，烟水苍茫，浩瀚无边，就有鄱阳湖和太湖的气势。有的地方峡谷陡削，前面又浮了一两个小岛，真象溯瞿塘滟滪而入三峡的样子。有的地方，波平如镜，岗峦四合，又好象置身于西子湖之中……它真是集回环曲折，浩瀚渊深于一身啊！
整个上午，都是斜风细雨，我们好象走进了泼墨山水画中了。下午，雨歇了。经过雨洗过的天空，映在湛蓝的湖水上，更加清亮和高远。一层层黛色的远山，据说那都属于黄山山脉，很自然的就把我们的思想带到了雄奇的天都峰和云海苍茫的玉屏楼了。湖中，岛屿多极了。岛上，长满了马尾松。各种颜色的杜鹃，夹着白色的珍珠花，正在盛开。这时湖面上漂浮着天光云影，波澄如镜，它将大自然中一切最美好的，都吸引入它宽阔而又美丽的胸怀中了。一个个五色斑斓的岛屿，都在湖水中显出了它清晰的美丽的影子。当我们的小汽船在这些美丽的倒影上穿来穿去时，我就感觉到好像在彩云上飘扬了。
当我们的船经过一个小岛的时候，陪同我们参观的水电站的同志，指给我们说：
“你们看，这个小岛，就是龙山。它本来是旧淳安县城的名山。现在只剩下一点山尖在水面上了。”
他接着又说：“水库中的所有的岛屿，过去都是山峰啊！现在我们的船，正漂浮在淳安县旧城的上空呢！”
大家都引起了十分自豪的感情。我不禁地念起了毛主席青年时代写的《沁园春》中的二句：
“问苍茫大地
谁主沉浮？”
毛主席青年时代的胸怀和愿望，今天已经实现了！我们，已经成为了大自然的真正主人！“沧海桑田”那种宿命论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今天，为了祖国的建设，可以要桑田成为沧海，也可以要沧海变作桑田！现在的苍茫大地，已经是我们在主宰沉浮了！
这时使我想起，昨夜水电站潘总工程师在介绍完水电站施工情况之后，用十分激动的感情说：“第一期围堰完成之后，水就在我们指挥下驯服的走了。等我们抽完围堰中的水，河底见到太阳了，使千百万年沉在河底的泥沙，重新见到太阳，这种愉快的心情，不是亲历其境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他的这几句话，当时把我带进了诗意的境界，我似乎已经分享到了他当时的愉快。同时我更感到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巨大无比的力量。
淳安是一座历史名城，它的名字，常常和我们古代的英雄人物连在一起的。但在今天，它却引起了我个人的一段回忆：已经整整的二十年了。那正是风雪载途的时节，我奉命由西南大后方要去盐城新四军军部，办理一件事情。当时由于东南一带党的组织受到很大的破坏，沿途无法找到组织上的帮助。来到淳安之后，就停了下来。通过社会关系的介绍，住在一家公司的宿舍中。那时的淳安是走私的集中地。因此，这城市当时是十分畸形的。我每天踯躅于新安江边。江水是碧绿的，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水底的色泽鲜艳的鹅卵石。我常常在河滩边坐半天，装作欣赏鹭鸶捕鱼。主要的是想从钱塘江来的水客和船夫那里打听下游的情况。天气晴朗的时候，几只“浪里躜”各载着六七只鹭鸶，由上游的急流中，似箭一样的飘浮而下。这时江边常常会有些水客和船夫站在那儿，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鹭鸶们从船上跳进江中，去追逐游鱼。有时遇到了条大鱼，它们会几只联合起来把那条鱼抬了上来。看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大家心里就乐了。虽然彼此不认识，也可以谈得起来。我就利用这种机会，了解到距杭州六十里，有个叫作场口的地方，那儿是个三不管的阴阳界。汉奸和蒋匪帮的特务们，都在那儿活动。由场口到杭州要经过钱塘江大桥。桥口有日本军队把守，经过那儿的人，都要有“良民证”。本来我打算经杭州赴上海，在上海找关系去盐城的。经过了解之后，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决计乘小船，沿新安江富春江而下。由建德到桐庐、再由桐庐溯天目江去于潜，由于潜上天目山。当时我浙西支队在天目山的孝丰一带……
二十年的岁月过去了。当我今天再度来到淳安的时候，旧的淳安已随着古老的历史，沉入到湖底了！当然，我做梦也无法想到，当我再度来到淳安时，我却乘在小汽船上，在淳安县城几十米高的上空漂浮着。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变化！而且是带着多么丰富的童话性的变化啊！
新的淳安县城，设在大坝对岸，距大坝四十华里的排岭。这一带原来是纵横交错的丘壑，现在，高于水位的丘陵的峰顶，就成为了岛屿；低于水位的，无论是丘陵也好，溪谷也好，都付与一片汪洋。如果不知道这水库的历史，无论谁泛舟在这浩淼的烟波之上，总以为这江河湖泊的底下，只不过是鱼鳖的世界而已，谁能想得到它会有那么多动人心魄的历史呢！？
排岭是个半岛。三面临水。过去长满了原始的灌木林，在开满了杜鹃花和金银花的世界里，是猴子和野猪的乐园。从一九五八年开始作为淳安新城来建设。现在新栽的桃树和杨柳，都已蔚然成林了。当我们踏上这块新陆的第一瞬间，一股苏新的春色，透过柳色桃林，扑面而来，使人顿时感到心胸开豁，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一片新绿的果林中，掩映了一座崭新的城市，街道清洁宽敞，每家住宅周围都有果木和菜圃。一座城市建筑在这么美好的湖山中，生活在这里的人，该是多么的幸福啊！当时我蓦然想到：这不就是桃花源吗？的确，它不仅是桃花源，它比我们先人想象中的桃花源不知还要美好多少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