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灯火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小站灯火
张坤仲
下了一整天的鹅毛大雪刚停，大北风又扯开嗓子吼起来了。夜降临了。四处黑沉沉的，只有南山头那小小的汽车站上，迸射出一点跳动的亮光。
全身挂满了雪片子的王宝清，正两手紧紧抠住胸前的行李绳子，急急地往汽车站奔去。
王宝清是后沟生产队的老队长。他现在是到龙河镇去支援水库建设的。本来根据公社指示，昨天他就要赶到龙河镇，可是因为副队长进城送炭没赶回来，工作一大堆没交代，他才误了一天。
北风一阵比一阵紧，老队长边走边嘀咕着：唉，看来今天又赶不到龙河镇了！大风雪这样大还能通车吗？今夜还得和车站老杜挤一床呢。想起老杜，王队长心里就热乎起来。这位汽车站站长，远近村子里的人谁不夸他服务工作做得周到。有一年，也碰上这种大风大雪天，因为不通车（离南山头不远的山嘴北风口上的一段路，被雪封住了），王队长曾在站上住了一天，老杜待他真比对自己的同胞弟兄还亲哩。今天又要和他碰面了。能和他在一起拉呱拉呱，也是件好事。
老队长赶到车站，只见售票口旁边的木柱子上挂着一个小火油灯，屋子里火炉子烧得挺旺，但却空无一人。王队长扑打一下身上的雪，把凳子搬到火炉旁边坐下，烤着火静等老杜回来。
等了一袋烟工夫，突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穿大衣、头留短发的年青姑娘。老队长是个爱说话的人，一见她便热情地打招呼：“姑娘，你也是出门的吧？好，咱俩正好搭个伴儿。今晚走不了就在这住吧！你不知道吧，这个站上的站长老杜可是个热心肠人，为旅客服务可周到哩。除了他，任啥人也干不了这码子事？”
老队长说话象放连珠炮，让人没有插嘴的机会。等他说完，姑娘才笑着瞅瞅他：“老大爷，真的别人就干不了这码事吗？我不信。”
老队长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姑娘，别看这车站小，可事情复杂呀！要换了人——嗯，你别生气，譬如说换了你们有些青年人，毛三草四，忽忽拉拉的，那咋行？”
姑娘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可是杜站长在一个月前就交代工作啦。”
老队长一怔，忙说：“姑娘，你可别骗我老头啊！他走了，谁接他的工作？”
“老大爷，这人就在你面前。”姑娘说说，调皮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老队长象被火烧了一样，嘣的一声站起来，直立在姑娘面前，从头到脚打量起她来。只见她长着圆脸盘，两腮红红的，叫满身的碎雪一衬，活象开在雪枝头上的一株红梅花。停了半晌，他才轻轻地说：“孩子，你能干这工作么？”
“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干好。”姑娘这话说得又干脆又有力。“王队长，虽然我赶不上杜站长，但是我要好好向他学习。”
老队长一听楞了，问：“你咋认识我？”
姑娘说：“前天我给旅客剪票时，剪到最后那个小伙子，见他一个劲地回头望。我知道他一定有牵心事儿。仔细一打听，才知他是后沟队到龙河镇修水库的。原来他就是等你呢。我告诉他，你一定有事耽搁了，往后，只要有车，修水库的人保证走得了。今天一天没发现带行李的旅客，我知道你没走。这不，你现在才赶到么！”
老队长暗想：别看人小，倒挺细心哩。他说：“姑娘，谢谢你关心。我还要跟你添麻烦，今晚得在这讨个宿啦。”
姑娘笑了笑说：“不，王队长，今晚我不想留你，因为修水库的任务太紧……”
还没等姑娘的话说完，老队长心里又不乐意了。他插话说：“姑娘，你这是咋说的。龙河镇离这儿七、八十里路，这大风雪天，你叫我拿步量？”
姑娘还没有答腔，突然，门开了，公社李书记扛着铁锹走了进来。他也是来搭车上水库工地的。老队长上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说：“老李呀，你到底把老杜调走了，可这车站的工作不成了问题吗？”
老李笑着说：“老杜哪能在这儿待一辈子呢？别的工作也需要他呀！”说着，他转过头去，对姑娘呶呶嘴说：“瞧，这小周，就是老杜的徒弟，他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现在来接他的班，不是挺好吗？”
李书记停了停，又说：“老王，你别不满意了，小周为咱们可折腾一下午哩。‘北风口’那段公路又堆了雪，县汽车队有一台到龙河镇送器材的车不打算发了，可是小周想，如果今晚能发车，不光把器材运到，还可以把上工地的人顺便捎去，省得误一天工。所以，她就立即组织了附近几个生产队的社员去清扫了‘北风口’的积雪……”
老队长的脸红了，心里热呼呼的，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汽车开来了，司机进屋就对小周说：“哎哟，风好大，脸都冻木啦！”
姑娘问：“小王，带上防滑链子没有？”
“带上啦，不信你检查嘛。”
姑娘和司机走出去。不大工夫，她回来说：“上车吧，李书记，王队长。”
汽车开动了，老队长发觉自己腿下压着一件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件棉大衣，他忙对司机说：“司机同志，你快把大衣穿上吧，别冻着啊。”
司机说：“那是小周给你准备的，怕冻着你老人家。”
李书记在一旁听了，直拍老队长的腿：“老王，怎样，没错吧？”
老队长不再言语了，只把头伸出窗外，一个劲地叫“姑娘，姑娘”。小周站在门前，笑着答应他。车开走了，慢慢地，小周的身影看不见了，只有站上那盏油灯，在黑夜里闪动着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