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 [复制链接]

第5版()
专栏：

怒海
刘白羽
欢腾的歌声从街上传来。打开《解放军画报》后，我的眼睛被题名为《红岛之夜》的一张照片吸引住了。我久久注视着，它使我无限深思，无限神往。
这张照片——背后是大海，海岸上万家灯火，一片辉煌，而岛的巉崖上，一个英俊的青年战士披着风衣，握紧枪支，静悄悄守卫在那里。他的整个神姿既勇敢，又镇定，他的微蹙的眉峰，他的炯炯的眼光，他的紧闭的嘴巴，他的牢握枪支的一双手，都流露出他警惕地注视着敌人，保卫着祖国——我们社会主义的革命祖国的忠贞之情。
夜深了，海浪在沸腾吗？海风在呼啸吗？不，海那样温柔、平静，而那灯火是多么明亮呀！
我的眼光没有离开照片，我想到很久以前，啊！算一算，这已经是十三年以前了。我第一次到正在战斗的朝鲜去。一九五○年冬天，鸭绿江给战火染得血红，也是深夜，但尘土还在飞扬。战士们从我身边一个个跑着步，上了江面的浮桥。我肃然立在旁边。我看见他们每一个人踏上桥后，都匆匆回过头，看了祖国一眼，便连忙赶上队伍，消失在浓郁的暗夜与滚滚江涛声中了。我不禁也回过头来。祖国，深夜，那时由于防空的缘故，没有《红岛之夜》照片上这样灯光闪烁，但是，就是那疏疏几点灯火，给人多么大的温暖。祖国，在看着我们。祖国，多少年被奴役的、充满血和泪的黑暗的大地，闪现了光明，获得了自由。人们砸碎了锁链，从战斗风暴中昂然站立起来了。祖国！你在看着我们。那时，我觉得我和战士的心那样贴近，不，和整个祖国每个人的心都那样贴近，好象我把手轻轻抚在他们的胸脯上，能听到他们的心的跃动，也听到我自己的血的激流。一种难以述说的复杂心情：温暖、鼓舞、对祖国的爱，对敌人的恨，一齐涌上心头，我也很快扭转头赶上部队的行列，借着朝鲜土地上战火的光亮，看见浮桥边上银闪闪的霜花。走向朝鲜之前，那一瞬间的回顾，后来曾经变成多么大的威力，它鼓舞着人们穿过枪林弹雨，冲过熊熊火焰。
就是这样，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既是在熊熊的朝日光焰之下，又是在呼啸的革命风暴之中，走过了英勇而光辉的十五年。谁知在国庆前夕，这一张照片引起我的回忆、沉思……但，这是多么大的喜悦啊！我想在当时踏过鸭绿江上浮桥的士兵，现在也许有的在农村，有的在工厂领导社会主义革命、社会主义建设了，而那从革命开始时由毛主席亲手点燃的“星星之火”，已经成为燎原大火。一种更充沛的革命精神，一种更顽强的战斗意志，一种看不见摸不到、但可以带着部队走向胜利的革命传统作风，又培养了新的一代。我仔细端详着《红岛之夜》这张照片上的战士，他是新的一代，他是雷锋的兄弟，他在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革命与社会主义建设中成长起来，他就是我们这个革命大时代的儿子。他现在守在保卫社会主义祖国的岗位上。同志！在这个深夜里，我的心是和你在一起的。
我最近才从海防前线一个城市回来。
在那儿，我天天和海在一道，也许由于这个缘故，使我对这岛上的巉岩峭壁上的战士、辽阔的大海、海岸上的灯光有一种特殊的深情吧！
我在那儿体验了过去没曾体验过的海上生活，我经常学习那些乘风破浪、英勇智慧的渔民，乘着木船到大海上去。海真是变化无穷，有时平静得象一面镜子，有时惊涛骇浪，气势磅礴。但是，我内心深处更爱的是那汹涌的大海。我有一段日记：
“……今天，我看到了真正的海，充满庄严与壮丽的大海呀！我到海上时，太阳刚刚从海天混沌之处上升，带着胭脂般深红色。但不久，它就被云与雾掩没。这时海上出现了一副森严与汹涌的气派，海浪呈现墨蓝色，象纯钢的颜色。海涛滚滚呼啸，海浪旋卷起伏。我们的木渔船随着海的浪头忽高忽低，勇敢前进。回首海岸，群山苍翠，白雾弥漫。雾那样浓，它还旋转低垂，与海浪交织。远海上一层层雾，但勇敢渔人的船只呀，就在这海天云雾之中航进。——那有着尖帆的木船，还有渔轮，在蒙蒙迷雾之中都象一个个黑影子一样，无声地、但英勇地前进着，渔民在风浪咆哮之中，劳动着。乌云从天空上垂下来，一群勇敢的海燕叫啸着，飞掠着。海浪撞在海岛上，喷起雪白的浪花，海涛一起一伏，我乘的木船忽然升上高高的浪头，忽然落入深深的漩涡，但撑船人的手握得紧紧的，船在狂风巨浪中欢乐地前进。海燕飞过我们头顶，似乎在跟我们比赛，……太阳和云雾搏斗着，太阳终于把电光一样明亮的光焰，斜射到海面上，那时，那些海燕呼啸得更加欢腾，而人们心里也充满喜悦。大海还在沸腾，但，雾已向远方沉没……”是的，勇敢、搏斗，急流勇进，这才是我们的生活。
从海上回来，每每已夜幕低垂。沿着公路升上高峰，一转弯，一下整个城市的灿烂灯火，星罗棋布，列在眼前。那时我从心中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快乐，我想到在那灯光之下，钻探机从地层深处取出了一段岩心，起重机的铁臂将货物装上开往海外的巨轮，机床旁那一眨不眨的眼睛，实验室里为一种新的试验而深思的心，渔民在计算着一天劳动的成果，农民在想着明天的工作。总之，那万点灯火，引起我万点思索。总之，我知道这一切灯光在照耀着我们在进行一场天旋地转的社会大革命，那时，那海的狂涛，风的呼啸，又回到我的心里。日日夜夜啊！共产主义真理光辉就在这一点一滴劳动创造中更加灿烂辉煌。我站在山峰之上，我知道我看见的不是一个城市，而是千千万万的城市与乡村，我看见的是我的整个祖国，我的可爱的社会主义祖国，她在毛泽东同志领导之下，安详而又坚韧地前进。
在这里，我不能不讲到人们对我的一次攻击。瑞士一家资产阶级报纸上一篇评论说：“要么不看到电灯，一看到电灯发亮，他就不能不想起社会主义所建造的电站。”是的，对我来说，当我在曾经被硝烟烽火弥漫过的小路上行走时，我突然看见原来一穷二白的山村，现在闪耀着幸福的电光，我能想起什么？我应该想起什么呢？可是，对于你们，无数个“多余的人”，你们从电灯光里想到什么？你们敢想什么？——当那灯光照的是荒淫与无耻，富翁们的享乐和穷人的愤怒，你们能想什么？如果真的敢于正视现实，你们从雪亮的灯光中看到的，将是一个新的革命风暴正在升起，将是你们资产阶级的立足点正在陆沉，思想的贫乏，头脑的昏庸，使你们不敢正视我们新世界的光明。你怕它，你诅咒它，你从它感到你们“黑暗王国”的破产、幻灭和消亡。
但是我认为，《红岛之夜》那个巉岩峭壁上的战士，他站在黑暗与光明的世界分界线上，当他回顾那闪烁的灯光时，他心中会如何欢乐，他会更加握紧枪支注视前方。他是充满战斗责任感而又充满幸福之情的。
现在让我把话头还是回到海吧！
远在一百零八年前，马克思讲过一段充满革命精神与革命诗情的话：“所谓的一八四八年革命，只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事件，是欧洲社会干硬外壳上的一些细小的裂口和缝隙。但是它们却暴露出了外壳下面的一个无底深渊。在看来似乎坚硬的外表下面，现出了一片汪洋大海，只要它动荡起来，就能把由坚硬岩石构成的大陆撞得粉碎。它们吵吵嚷嚷、模模糊糊地宣布了无产阶级解放这个十九世纪的秘密，十九世纪革命的秘密。”
这里指的还是无产阶级战斗的初期，指的还是欧洲范围的事情。而今天，早已不是欧洲，而是整个世界，也早已不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裂口和缝隙，而崩裂了的是一个旧的世界，诞生的是一个新的世界，这个新世界是我们时代的英雄，主角。人民革命的大洋，正在以无比雄伟的姿态，澎湃怒吼，排挞向前，共产主义理想的光辉比任何历史时期更加辉煌灿烂了，特别在长久被人奴役与压迫的亚、非、拉丁美洲，怒涛汹涌，正在努力把坚硬崖石击为碎片，革命的意志一定要实现，革命的人民一定会胜利。正如毛主席词中所说：“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现代修正主义者把无产阶级革命红旗降落，我们要把革命红旗更高更高地升起。让《国际歌》声更加嘹亮吧！无数劳动人民，哪怕是那严锢紧锁的地方，也无法禁止他们心灵中的合唱，而且整个时代的脚步，正在踏着这歌声前进。
在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国土上，每一盏灯光之下，每一双发亮的眼睛和每一颗跳跃的心，从不放过每一寸可贵的时间，贡献出我们青春的热力。谁以为在我们这儿只是宁静的清福，谁就错了。我们在激流勇进，我们是从战斗中来的，我们在战斗中前进。革命的风霜如果在我们身上减弱了一点，我们从心灵深处也会感到无限的耻辱。在长时期激烈阶级斗争中，那战斗的革命传统，在我们新生一代人身上更加发扬光大了。太阳正以明亮的光焰照耀着我们，太阳的光焰就发自我们每人心里。我们经历了战斗，革命建设的道路走过了英勇的十五年，今天，我们正在进行一场广阔而深刻的社会大革命，十五年不算短，也不算长，但我们过的是这样的十五年，如果借用约翰·里德的话来说，我们的十五年是震撼世界的十五年。我们的人，必须意识到这一点，走吧！我们的脚步声要更响亮。因为全世界劳动人民从这脚步声中听到他们的理想，他们的希望。在这儿我又想起列宁那一句具有独特风格的话：“前进吧！——这是多么好啊！这才是生活啊！”
说到这里，我不能不把眼光又回到《红岛之夜》这张照片上来。那彻夜通明的灯火，那已经出现的曙光，那青年战士有着多么神采飞扬而又万分警惕的一双眼睛啊！我望着它们，我从心的深处漾出无限的幸福，这是工作的幸福，是前进的幸福，是战斗的幸福。我觉得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象这个青年战士一样，作一个无产阶级革命的忠贞战士。因为我知道，他背后保卫着的不只是一个城市，而且是一个社会主义的祖国，而且是全世界战斗者的希望，而且是无限美好的共产主义理想。我想，在“红岛”上的那个战士如此，在我们每寸土地上的人们都如此，我们都是这样的战士，是毛泽东的战士，我们的心灵里充满革命的理想，我们肩膀上背负着战斗的责任。让那些背叛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背叛了巴黎公社的鲜血和十月革命战斗风霜的人，跟随着那个旧世界的崩裂而崩裂吧！我们和全世界劳动者会用双手与胸膛捧现出一个愈来愈光明、愈来愈灿烂的新世界。为了这，我们将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前进，不息地前进。我们走过了胜利的十五年，在更大胜利的新的年份，将举起脚步，更加坚贞、更加勇敢地前进。让我们和那个青年战士一样警惕地保卫着革命的胜利！
是多么辽阔无边的海洋啊！海风在吹拂，海波在荡漾。这大海，是革命的海，是战斗的海，是怒海，它奔腾，它激荡，它还在欢唱，它为每一个新的胜利欢唱。
一九六四年，九月，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