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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下乡之前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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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4-10-24
第6版()
专栏:

师傅下乡之前
严介生
吃过晚饭,退休老工人李本元又拖着跛腿朝段上走去。老李的女儿插队在新江公社。这个公社正在兴建电力灌溉站,很需要技术工人。老李从女儿的信上得知了这个信息后,当即给公社党委去了封毛遂自荐的信,“保证退休后马上前去支援。”明天,他和老伴就要到公社落户去了。临别之前,他有多少话要跟自己的徒弟们说啊!
李本元干的是打风机司机。要说明这个工作的重要性,只需举出这一点就够了:这个铁路车辆段所用的动力,有百分之七十是出自打风机的风力。李本元退休后,这副重担完全落到他的徒弟们肩上了。徒弟们倒信心十足,反复保证道:“李老师,你只管放心吧!”对徒弟们他自己也觉得很放心。大徒弟于丰金是共青团员,又是铁路局的先进生产者,一星期前,领导上还让他带了个徒弟;二徒弟陈明正,学开打风机虽然才一年多,但小伙子肯学肯钻,早就独立操作了,不久前还入了团,又被评为段上的技术能手。今年春天李本元到省里去开会时,离开二十多天,他们在家里,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是啊,徒弟们都是可靠的接班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但是,心里就是不踏实啊!
李本元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到段上,在打风机室窗外的一条石凳上坐了下来。他想,先别进去,听听徒弟们在干什么。
按规定,从六点半起,于丰金要教徒弟王雄学习一小时技术。
室内的时钟敲了一下,紧接着传出了小于的声音:
“小雄,咱们今晚不学了。”
李本元的心一震,象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这太出乎意外了!
“明天补吧!”小于接着说,“趁现在还不打风,咱们把皮带轮的安全罩拆下来再重装一下。”
李本元“哦”了一声。要在老李嘴里听到赞扬是不容易的,“哦”就是“好”。
这个安全罩,今儿白天陈明正安装了两次。头一次装歪了,第二次装得离大轴近了些,老李觉得问题不大,没让小陈重装。现在,小于要作第三次改装,这种对工作一丝不苟、认真负责的精神,使老李感到宽慰。
然而,小雄不同意。她说:
“李老师不是说问题不大吗?”
“嘿,‘问题不大’,就是还有问题嘛!”于丰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李老师常常说,咱们干活是干革命,干革命可不能光顾眼前,要想到十年、二十年甚至千秋万代……”
“这台破机器还能用多久?不消十年二十年,早就扔进废料堆里去了!”
于丰金不吱声了。小于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心灵手巧劲儿大,可就是嘴笨,整天新媳妇似的,不声不响;说来也巧,他的徒弟王雄则刚相反,这个小小巧巧的姑娘,真有点“雄”气,敢说敢干,泼泼辣辣。李本元现在真为小于的这个“薄弱环节”发急了,象这么个“哑吧师傅”,怎么带徒弟呢?
然而,这一回却又使老李感到意外。小于沉默了片刻,终于说话了:
“小雄,你这种说法不对头啊!你知道李老师的脚为什么跛的吗?”小于声音有点颤抖,显然他激动了。顿了顿,他才恢复了平静,“一九四九年六月,国民党反动派逃窜的前夜,两个特务闯进打风机室来,举起大铁锤就要砸机器。那时,李老师和咱们车间主任的父亲赵大爷是打风机司机。他们佩着工人纠察队的臂章,日夜轮流守卫在机器旁。赵大爷一见敌人举起了锤,呼地一声扑到机器上,用身子护住机器,嘴里大声呼唤。残暴的敌人下了毒手,一锤砸在赵大爷的后心窝。李老师听到消息,连忙赶上前去夺敌人的锤。敌人把刺刀扎进他的腿里。这时,护厂的工人们飞奔赶来,敌人扔下锤逃窜了。打风机,这台立式打风机,就是这样被保存下来了;但是,赵大爷牺牲了,鲜血染红了机器、洒满了打风机室……”
每说到这段往事,老李的心里总象灌了铅那么沉重。唯独这一回,他的心里揉合着一种又高兴又难过的复杂感情,因为阶级的苦难和仇恨,不但在徒弟的心里扎下了根,而且在一代代地往下传!
“小雄,这是革命先辈用鲜血和生命为我们争下的家业啊!咱们应该好好爱护,精心保养,让它返老还童,为建设社会主义出力。”
小于说到这里,老李又
“哦”了一声。说得好极了!李本元心里热呼呼,正想走进去勉励他一番。突然,陈明正急匆匆奔来,还未进屋,就乍呼开了:
“小于,张工程师出差回来了,阀片没有买到!”
“没有买到?”以沉着稳重著称的于丰金,也焦躁起来了。
怎么能不着急呢?备品箱里剩下的最后一条阀片,今天上午已经换上去了。谁敢担保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不会再断呢?没有阀片,打不出风来呀!
“我找李老师去!”小陈说。
“你等等,小陈。”小于拦住他,“这是李老师退休后,咱们碰到的第一次考验,应该自己想法解决。难道让李老师一辈子陪着我们?”
老李听着笑了。他想:对,让他们动动脑筋吧!其实,老李早就作了阀片买不到的准备了,这事车间主任知道。
小雄说:“咱们赤手空拳的,能造出这种钢片来么?”
“造是造不出来的,”小于说,“可是,能不能找个代用品?”
“哎,有了!”小雄大概从小于的话里得到启示,“钢锯的锯条,行吗?”
“宽窄倒差不多,但是,用手一弯,乒乒乓乓的,一根根都断了。”室内一片寂静。
“当!”时钟敲了一声。八点半钟了。
小于说话了:“小陈,咱们找断钟弦试试。”
老李心花怒放了,办法被小于想出来了!
“我回寝室去拆钟弦去!”小陈推门出来。老李知道,他要去拆的,是他的未婚妻送给他的那只马蹄表。
老李激动得不能自制了。他推门进去,叫住小陈:
“别去了,这里有!”
徒弟们一见师傅来了,真是喜出望外,一下子围上来。小陈要向他报告事情的经过,老李说:
“咳,我都听见了!”说着,从节约箱里翻出一圈钟弦来,剪下三寸来长一段,拿在手里,使劲一弯,弯成一个圆圈,一松手,铮的一声弹了回去,平平展展的。
“行吗?李老师!”小于问。
“行!”
小陈和小雄立刻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临分手时,小于问:
“李老师,明天走不走?”
“我放心了!”李本元答非所问地大声答道。说着,大步流星地走了。这时月亮已经升到中天,银色的光辉,流泻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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