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敌后抗日根据地的社会性质问题 [复制链接]

第5版()
专栏：

再论敌后抗日根据地的社会性质问题
〔原载一九四一年八月十三日，《新华日报》（华北版）〕
杨献珍
政权性质改变，社会性质即随之而改变，这已经有很多文章加以讨论了。但还有些人有这样的意见：以为这个问题“非有统计数字证明不可，若是只在理论的意义上做工夫，还是不能真切认识目前敌后社会的具体状况……必须要有各方面的统计数字，对于进一步把握今天敌后的社会性质，一定帮助更大些；而尤其重要的是土地关系，因为这个地区是生活落后的地区，土地是决定一切的基础”。这种说法，不仅没有了解政权性质之与社会性质的关系问题，而且没有了解新民主主义的经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形态，没有了解新民主主义政权之与新民主主义经济的关系问题。
在一定社会的发展进程上，要了解该社会发展的程度如何，则统计数字是必要的。至于研究政权性质之与社会性质的关系问题，则是一个理论问题，是不必用统计数字就可以说明的。譬如俄国十月革命后，列宁于一九一八年五月，在《论“左”稚病和小资产阶级性》一文中，指出那时俄国的经济特点是：（一）宗法社会的，即大部分是自然品的、农民的经济；（二）小商品经济（大多数出卖粮食的农民皆属此类）；（三）私人经济资本主义；（四）国家资本主义；（五）社会主义。那时俄国经济成分这样复杂，而且其中在数量上最占优势的是小商品经济，但我们对于十月革命后的俄国的社会性质，却不能不承认其基本上是社会主义的。列宁于此曾明白指出：“没有一个共产主义者否认过：社会主义苏维埃共和国这个名称，就是表示苏维埃政权有实行过渡到社会主义的决心，而绝对不是表示承认新的经济制度为社会主义的制度”。列宁还解释“过渡”这个名词的意思说：“这个名词在应用到经济问题的时候，不就是说现有制度中也有社会主义的成分、部分和碎块，也有资本主义的成分、部分和碎块吗？任何人都会说：是的”（著重点是原文有的）。由此可知，一种新的政权才建立起来之后，那时社会经济正处于过渡阶段，经济成分新旧糅杂，新的政权正是要起着发展新经济，改造旧经济的作用。今天敌后抗日根据地中的经济，正是处在这样的过渡阶段，新民主主义的经济，正在新民主主义政权下向前发展着，但这并不妨害承认社会性质是新民主主义的。
新民主主义的经济究竟是怎样一种形态呢？
我们知道，新民主主义革命是资产阶级性民主革命，这种革命不但不动摇资本主义的基础，而且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扫清道路。曾见本区某刊物上有一篇文章，题目是《为甚么中国革命不能走资本主义的道路？》这是害怕资本主义在中国发展，这种见解是完全错误的，有害的。毛泽东同志在《新民主主义论》中，只是说今天在中国，“建立资产阶级专政的资本主义社会之路走不通”，他并没有笼统的说“中国革命不能走资本主义的道路”。相反的。他强调的说，“中国经济一定要走‘节制资本’与‘平均地权’的道路”，这岂不就是资本主义的道路么？
问题是很明显的，今天的中国，不是不要资本主义，而是不要资产阶级专政的资本主义。根据毛泽东同志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所指示的，新民主主义的经济是：“大银行、大工业、大商业，归新民主主义共和国的国家所有……但同时，它并不没收其他资本主义的私有财产，并不禁止‘不能操纵国民生计’的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由此可知，新民主主义的经济包括两种形态：一种是“国家垄断的资本主义”，一种是非垄断性的私人资本主义。在这两种形态中，国家垄断的资本主义，在国民经济体系中，应当处于领导地位，应当是国民经济的主体；而非垄断性的私人资本主义，则应当是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领导下面去发展。这两种资本主义，是相互为用，相互发展。
今天敌后抗日根据地中，还没有这种国家垄断的资本主义，而且也不可能有。因为所谓国家垄断的资本主义，就工业上说，一定是指那种具有现代技术装备的大工厂说的，而这种大工厂，在全国范围，在抗战胜利以后，才有可能建立，在敌人包围封锁，不断“扫荡”与破坏的敌后战争环境下，是没有可能建立的。现在根据地中，只有几种公营事业，这种公营事业，照罗迈同志的说法，可以叫做“特殊的国家资本主义性质的企业”，这个名词很恰当，称之为“特殊的”，就是用以区别那种具有现代技术装备的大工厂。但是，不管怎样，这种公营事业将是国家垄断的资本主义的雏形，今天它就应当起着领导非垄断性的私人资本主义的作用。
公营事业，或特殊的国家资本主义性质的企业，与非垄断性的私人资本主义，二者相互为用，相互发展，在今天对敌经济斗争中，尤有其特殊的重大意义和作用。在对敌经济斗争上，公营事业与非垄断性的私人资本主义，共同构成一条战斗的经济战线。若只有非垄断性的私人资本主义，而没有公营事业，则对敌经济斗争的阵线，就没有指挥部，就全是散兵线，这显然是没有力量的。若只有公营事业，而没有非垄断性的私人资本主义，则不惟公营事业不能发展起来，而且在对敌经济斗争中，也等于单靠正规军作战，没有游击队配合，致陷正规军于裸体跳舞的状态，绝不能造成群众性的无孔不入的对敌经济斗争。不正确的统制贸易政策，就会造成这种恶果。
由此可知，新民主主义的经济形态，就是国家垄断的资本主义与非垄断性的私人资本主义，而前者则是属于领导地位的。那末，当新民主主义政权建立起来后，说社会性质也就是新民主主义的了，是否还必须用统计数字表明了根据地中这两种形态的经济的发展状况，才能证明这个命题呢？我们说，不必要。要明白这个道理，须要了解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特点。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特点在于：它既不同于一般资产阶级革命，又不同于无产阶级革命，可是有时又与二者各有类似的地方。
我们如果了解资产阶级革命与无产阶级革命的特点，从而了解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特点，这个问题就不难迎刃而解了。
什么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特点呢？我以为有如下的几点：
第一，就非垄断性的私人资本主义说，它在新民主主义政权未建立起来之前，即已经存在着了，不过是受着旧生产关系的束缚，不能向前发展。新民主主义政权一旦建立起来了，只要解除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生产关系的束缚，就给它造成了顺畅发展的条件。因此我们说，在敌后抗日根据地中，减租减息也就是新民主主义的经济。但就国家垄断的资本主义说，则它从前还没有存在过，这是需要在新民主主义政权下才开始去创造的。
第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基本任务，就是建立新民主主义的政权，使这种政权适合于现有的非垄断性的私人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同时又运用这种政权去建设国家垄断的资本主义（在今天的根据地，即公营事业）。
第三，就非垄断性的私人资本主义说，新民主主义的政权建立起来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任务好象就算完成了；而就国家垄断的资本主义说，则新民主主义政权的建立，只算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始；同时政权则被利用来作为改造旧经济，建设新经济的杠杆。
简单说来，新民主主义政权与新民主主义经济的关系就是这样。就是说，就非垄断性的私人资本主义说，一旦新民主主义政权建立起来了，现存的经济形态解除了旧生产关系的束缚，就是新民主主义的经济了。就国家垄断的资本主义说，则只有在新民主主义政权建立起来以后才能开始去创造。因此，这里便无须用统计数字来表明即可证明：敌后抗日根据地中，在新民主主义政权一旦建立起来之后，社会性质就是新民主主义的了。
自然，现在要想说明根据地的新民主主义社会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则统计数字是完全必要的。但这是另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