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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世纪前中国与缅甸的友好关系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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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5-07-27
第5版()
专栏:学术研究

十三世纪前中国与缅甸的友好关系
方国瑜
缅甸境内各族有悠久而光荣的历史,他们在中国西南边界毗邻而居,与中国各族有悠久的传统的友好关系,这对中、缅两国历史发展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但是,英人哈威所著《缅甸史》(姚楠译,商务印书馆一九五七年版),对公元一○四四年以前的情况,只作了简略而空洞的叙述。他认为缅甸的古史渺茫难稽,甚至说“中国史籍中未尝提及十三世纪以前对缅甸有任何直接关系”。这是一种无视缅甸历史,破坏中、缅传统友好关系的谰言。
我从中国史籍提出十三世纪以前中缅关系的许多事实,肯定缅甸境内各族历史的悠久,也说明中、缅两国自古就有着友好关系。这些事实是绝非任何谬说所能否定的。

缅甸境内在远古时期有多民族居住着,他们与云南境内各族的关系始终是密切的。因此,缅境各族通过云南与中国其他各地发生了关系,这是中、缅之间联系的一条主要路线。
中国西南交通线最早的纪录,见于司马迁《史记·西南夷传》。据载,在公元前二世纪时期已有人从四川到印度。其交通线当是经过云南和缅甸北部,是由云南和缅甸境内各部落之间的联络所贯穿着的。有人根据中国和印度的记载,推测远在公元前四世纪或更早的时期,中、印之间已有交通。我还以为楚国庄蹻将兵到滇池,正由于此路已开。而且庄蹻留在滇池以后,这条交通线更加发达了。所以在公元前四世纪时期,中国与缅甸之间已有交通。中、缅之间的友好往还,远在公元前四世纪或更早的时期已开始了。
从公元前二世纪末年以后,中、印之间又开辟了经过西域和南海的两条路线。但是,经过缅甸的这条路线仍然畅通。在东汉、魏、晋以至全唐,都有高僧到印度,他们都是通过缅甸的交通线的。《新唐书·地理志》引贾耽从边州入四夷的安南通天竺道,明确记载这条路的里程。至宋熙宁年间(公元十一世纪)杨佐入大理国,作《买马记》说:“云南驿前有里堠,题:西至身毒国,著其道里之详”。周去非《岭外代答》卷三也记着大理至蒲甘,去西天竺不远。根据上述这些记载,自西汉至南宋,中国与印度之间,通过云南和缅甸的交通线,始终通行无阻。这条路线对中、缅的经济文化交流起着重要作用,也证明了在长时期中维持着的中、缅友好关系是很密切的。
中国与缅甸交通,别有一条由广东出发的路线。据《汉书·地理志·粤地》说:自“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这是汉武帝时期(公元前二世纪后期到一世纪初期)以来黄门译长与应募者入海,去买明珠、琉璃、奇石、异物的路线。这几个地名,日本藤田丰八《中国古代南海交通丛考》中有专篇考证,认为都元国在马来半岛,邑卢没国在缅甸沿岸,夫甘都卢为缅甸之蒲甘,黄支国在印度半岛。冯承钧《中国南洋交通史》认为此说大致可取。我还以为“谌离国”可能是“克利斯国”,即在白古区域,而夫甘都卢在其北,靠伊洛瓦底江,所以又从此船行到印度。推测早期航行的路线,大概沿着海岸而行,所以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地带是航线必经之地,缅甸南部的部落与东西远航已有接触,由此可通至中国后门的永昌。所以伊洛瓦底江口成为航行的重要站口,同时也证明在公元前二世纪时期缅甸南部已是有文化的部落住居着,这些部落从海道和陆路都与中国有交通了。
从远在公元以前的纪录来看,缅甸境内各部落的文化是开发很早的,并早就与中国有友好关系。这对中、缅两国经济文化的发展是有着重要意义的。
交通线的开辟,主要是由于住在不同地区的人民对于经济文化交流的要求,也是依靠各地人民共同的力量所实现的。而且由于要求不断提高,力量不断强大,所以交通线的作用越来越重要,友好往还也越来越密切。经济文化的相互影响,对彼此的历史发展起着重大的作用。

由于中、缅人民间的友好关系,发生了两国间的邦交,见于记载者甚多。以下只作大概的叙述。
汉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一○九年)在澜沧江以西,设隽唐、不韦二县(今保山县)。到明帝永平十二年(公元六十九年),设置永昌郡,建立比较大的政治机构。于是政治性的对外联系也多起来,缅甸境内比较大的部落经常来中国作友好访问。据《后汉书·西南夷哀牢(永昌)传》记载,永元六年(公元九十四年)永昌郡徼外敦忍乙王莫延,九年(公元九十七年)掸国王雍由调,永初元年(公元一○七年)僬侥部落等,都曾派遣使节来我国访问,双方互赠礼物,表示了深厚的友谊。这些事迹,又见于《后汉书·本纪》、《东观汉纪》、袁宏《后汉纪》和《后汉书·陈禅传》。
上述这些地方,都在永昌郡徼外。那时的永昌郡辖境西界,从大盈江、瑞丽江下游达伊洛瓦底江地带,所以敦忍乙国、掸国、僬侥这些部落的位置,都应在今缅甸境内北回归线以南的地区。僬侥是缅甸境内的一个古老部落。掸国即泰族部落,据缅史传说,在公元前四世纪掸族建国于锡箔。敦忍乙疑为Dhara的对音,也可译作敦儿、敦刺或敦罗。如所推测为不误,则敦罗应即都卢,亦即夫甘都卢,为缅族部落。《新、旧唐书·骠国传》说:“自号突罗朱”,即都卢之异译,可证都卢为缅族建立的部落。见于汉代记录的“都卢寻撞”作游戏,很可能是敦忍乙国的杂技团来中国表演。在公元一世纪时期,缅甸境内的僬侥、掸族、缅族的部落都已与中国有友好的邦交关系了。此外,缅甸滨海地区的邑卢没国和谌离国,我以为是猛族部落,也早已由海道与中国有了联系。
我们可以肯定:在公历纪元初年,居住在缅甸境内的三个语族,即缅族、掸族、猛族,他们的经济文化都已发展到相当高的水平,也有了政治组织,并都与中国发生了友好的邦交关系。

缅甸境内许多部落的经济文化不断发展,逐渐联合成为较大的政治组织,这就是著名的骠国。《唐会要》卷九十九《骠国》条说:“魏晋间有著《西南异方志》及《南中八郡志》①者,曰:永昌,古哀牢国也,传闻永昌西南三千里有骠国,君臣父子长幼有序,然无见史传者。”(亦见《太平寰宇记》卷一七七)东晋时期常璩《华阳国志·南中志》说:“永昌郡有僄人”;郭义恭《广志》说:“剽国有白梧木”,又说:“艾纳香出?国”。此僄、剽、?诸字,都是骠字的异写,后来有写作?或缥。在公元四世纪时期,中国即传闻有骠国,并且著名的木棉和香药也是通过永昌输入中国的。
从四世纪以后,中国各地发生了长时期的争扰,因此,骠国消息传到中国的也少了。到八世纪前期,中国地方政权南诏崛起于滇西,它与骠国的联系紧密,骠国与中国各地的关系又加强了。樊绰《云南志》卷十说:“骠国在永昌城南七十五日程,阁罗凤所通也。”骠国与南诏的邦交是很亲密的,因此,骠国通过南诏又与唐朝发生友好的邦交关系。
《新唐书·礼乐志》说:贞元中,南诏异牟寻遣使诣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言,欲送外国乐曲,并已邀骠国一同来送乐章。《旧唐书·本纪》说:贞元十八年(公元八○二年)正月乙丑,骠国王遣使悉利移来中国访问,并送来其国乐十二曲与乐工三十五人。这是骠国王雍羌派其弟悉利移城主舒难陀到唐朝赠送骠国乐。《新唐书·骠国传》所载乐器、乐曲、乐工的名目甚详。这些音乐家在唐朝宫廷演奏,得到很高的评价。许多文人写成的诗篇,至今还被传诵。如白居易(《白氏长庆集》卷三)、元稹(《元氏长庆集》卷二十四)、胡直钧(《全唐诗》石印本卷十七)都有骠国乐诗,唐次(《说郛》卷三十六)有骠国乐颂,一致赞扬乐曲的优美。缅甸音乐家在中国首都长安的表演,对中、缅文化交流方面发生了深刻的影响。唐德宗还写信给骠王(见《白氏长庆集》卷四十),称赞友好的邦交。这次以后,元和元年(公元八○六年)十二月,南诏、骠国各遣使来访②。咸通三年(公元八六二年)二月又遣使来访③。骠国与唐朝在长时期中维持着友好关系。因为骠国与唐朝的往还频繁,骠国情况,常见于记录。如《云南志》、《旧唐书》、《新唐书》、《唐会要》、《太平寰宇记》、《太平御览》诸书,都有骠国传记,叙述骠国社会经济文化生活的很多,可见彼此间的相互了解。
骠国的疆域是,“东邻真腊,西接东天竺,东南堕和罗,南属海,北抵南诏,地长三千里,广五千里”。境内有九城镇,二百九十八部落。建都于室利差呾罗(Sriksltra),称舍利佛城,即今之卜罗姆(Prome)。它是一个繁荣富庶的国家。这一个国家的建立,主要是缅语族部落的联合,以缅族为共同的族名。缅族发展到昌盛的阶段,以骠政权为中心,联系了四周区域的其他族部落和国家。《旧唐书·骠国传》说:“往来通聘者二十国”;《新唐书·骠国传》则说:“属国十八”。骠国在东南亚成为一大都会,联系着广大区域的国家。唐朝与骠国的友好关系,有着更大的意义。如与骠国接近的弥臣国、昆仑国,在伊洛瓦底江入海三角洲地带,是猛族建立的国家,也随着骠国与唐朝通使④。所以那时期,缅境各族部落都与中国有往还,并联系了缅境以外的国家。

大约在公元九世纪时期,缅族在卜罗姆建立的政权——骠国衰落了。在骠国境内的另一个地方强盛起来的是蒲甘国,它逐渐以蒲甘成为缅族政治中心。至十一世纪,蒲甘政权达到极盛时期。那时,蒲甘国对中国西南的邦交也推进了一步。伯希和《交广印度两道考》引缅史传说:“十一世纪时阿那律陀王曾求佛牙于乾陀罗”。据他的考证,乾陀罗即云南。哈威《缅甸史》载:“阿那律陀越过今之蛮莫(八莫)而至utibwa(日东王)国,日东王紧闭其国都大理之门,不纳此怪客,阿那律陀仅能于城外栖身;经相当时期之停留以后,此两国元首乃又交好,互换礼物,倾谈殊欢”。按:蒲甘王阿那律陀在位(公元一○四四至七七年),正当大理段思廉时期。那时大理也盛行佛教,如昆明圆通寺有政德年号碑(见《滇云历年传》),凤仪白汤天有保安八年(公元一○五一年)写本经卷(今存),而且段思廉在位三十一年后禅位为僧(见《南诏野史》)。可见蒲甘王到大理求佛牙是很可能的。至于缅史所谓之乾陀罗即指云南,从伯希和所征引的资料可以确定。我还以为从南诏后期以来称云南为鹤拓的记载很多,鹤拓即乾陀的对音,又称云南为鹤拓妙香国,即梵语乾陀之意释。云南历史的发展与缅甸、印度的关系密切,可以考校的事情很多,鹤拓地名即其一事。又缅甸以utibwa称南诏,语源于巴利文,据樊绰《云南志》载异牟寻誓文,日东王为受吐蕃封号,《新唐书·南诏传》和《资治通鉴》亦作如此说。我以为这是吐蕃所封的“萨当汗”,译为日东王,缅语又意译为utibwa。这一些都是由于云南与缅甸的关系而产生的名词,在此不作详细讨论。
须要特别指出的是,段思廉时期,发生了广南西路侬智高奔入大理事件(在皇祐五年、公元一○五三年)。此后,大理与宋朝中央政权的联系多了,蒲甘国也与宋朝加强了联系,周去非《岭外代答》就记载着由广西通过大理至蒲甘的交通。蒲甘国曾经在景德元年(公元一○○四年),同三佛齐国、大食国到宋朝通好(见诸蕃志),是由海道来的。蒲甘国王与大理国建立邦交以后,崇宁四年(公元一一○五年),蒲甘同昆仑、波斯(勃生)送白象及香物给大理(见《南诏野史》),次年遣使至宋朝(见《岭外代答》、《诸蕃志》及《宋史》),议论邦交礼节,受到宋朝的重视⑤。《宋史》、《宋会要稿》、龚鼎臣《东原录》载,绍兴六年(公元一一五六年)大理送来象、马等,蒲甘送来经卷等,宋朝也赠以绣衣、金剑等。蒲甘使臣是随着大理官员到宋朝的,可见蒲甘通过大理与宋朝的联系是密切的。
从公元八世纪初年,在洱海区建立的南诏,联系了广大区域各族部落,成为中国西南部的强大势力。就在这时期,骠国的势力也发展起来,以卜罗姆为中心,联系伊洛瓦底江东西的各族部落。南诏和骠国的昌盛,两地间的经济文化交流也频繁起来,推动了这两个区域间的关系由线到面。所以元代云南行省与缅甸区域的关系有更大的发展,绝不是偶然的。
①二书不知何人所作。《南中八郡志》,从书名来看,应是晋太安二年(公元三○三年)南中七郡增设晋宁郡时所取名。爨[Cuàn窜]龙碑说他的父亲任“八郡监军”,也在这个时期。由此可以推测《南中八郡志》作于公元四世纪初年。
②《册府元龟》卷九七二。
③《唐会要》卷九一九《骠国传》。
④《册府元龟》卷九七二说:贞元二十年(公元八○四年)弥臣国遣使来访问(亦见《唐会要》、《太平寰宇记·骠国传》);又昆仑国的乐队,随骠国使臣入唐朝(见《骠国传》)。
⑤《宋史·蒲甘传》说:尚书省言,“今蒲甘乃大国,不可下视附属小国,欲如大食、交趾诸国礼,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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