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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红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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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5-12-05
第6版()
专栏:

戈壁红柳
梁鸣达
踏上茫茫的戈壁沙滩,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沙包滚滚而来,白茫茫的黄沙,一直铺到视线尽头,灼热的风不时从身边掠过,卷起雾一般的沙尘,隔几步远就看不见人。这里,看不见一株青草,找不到一滴水,扑眼而来的,尽是荒凉景色。可是,就在那干旱瘠瘦的沙包上,竟生长着红柳,那么壮实,一簇簇,一丛丛,红艳艳的,在阳光照耀下,象一团团火焰。有时,风沙压弯了它的腰,风沙过后,它抖掉身上的沙尘,依然迎风屹立。
此刻,我们行走在伸向沙漠深处的羊肠道上,面对着一株株挺拔秀丽的红柳,我更加急于想见到维吾尔族老人沙的克了。四年前,六十二岁的老贫农沙的克,就是顺着这条刚刚踩出的路,背着铺盖卷儿,深入到沙包深处的名叫阿克塔孜东的地方,用红柳枝条搭起一个人字形的棚子,在里面住下来。以后,他在荒凉的沙滩上植树造林,硬是在草也不生的阿克塔孜东抚育出一片葱茏的树木。阿克塔孜东的原意是“光秃秃的白沙梁”,现在已改名叫英艾波斯坦,意思是新绿洲。
说也怪,由红柳的性格我联想起人们告诉我的那些沙的克的事迹来了。沙的克出发去沙滩的那天,他背着铺盖刚要出村,迎面碰上了村子里自私得有名的富裕中农。他见沙的克要去阿克塔孜东,惊讶地问道:
“昨天会上,干部和社员不是都主张不让白胡子老汉去的吗?”
“今天一早我去找了支书和队长,总算让他们点了头!”沙的克愉快地回答。
“沙的克阿卡(大哥),你不当五保户也罢了,何苦又自己找这份罪受,那里现在吃水还得用葫芦老远去背,还说种树呢!”
“人有水吃树就能活!”沙的克依然愉快地回答。
“一个人在戈壁滩上和黄羊做伴多苦哟!自己能得到多少好处呢?老邻居!”
“那就让阿克塔孜东给我老汉留个名吧!”沙的克老人回答,毅然向沙包起伏的远方前进了。
有一次,沙的克正在给一片桑树浇水,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刹那间天昏地暗,几步外便看不清东西,也辨不清方向。大风吹得他站不住脚,把他一直推到离村庄不远的地方。本来沙的克满可以回村避风,可是,他担心无人照管树木,抖掉身上的沙尘,又顶着风回到了阿克塔孜东。
人们说,沙的克老人就象耐旱耐碱、抗风抗沙,不畏寒暑的红柳。去年,那八百棵树苗压上后,八十多天没浇上水,眼看要变成干柴棒子,沙的克便到三里外的一个涝坝里,用葫芦—葫芦—葫芦地提水。沙地旱得渗水吱吱响,一葫芦浇一株树苗也不够,要让树苗喝够,该花多少时间呀!怎么办?他就用一根木棍,紧挨树根戳一个深洞,小心地把水倒进洞里,然后把洞用土填好,用这种方法救活了全部树苗。
我刚来得及回味沙的克老人事迹中的一鳞半爪,英艾波斯坦象一块翡翠似的映入眼帘。沙梁脚下树木成荫,果园成片,把庄稼地挡了个严严实实。沙的克老人的住宅座落在绿洲中间。
沙的克老人正在一条防风的杨树林带下锄草。白花花的胡须有半尺长,满脸是太阳晒成的紫红颜色,穿着过膝的白袷祥,赤着脚,宽大的红腰带束在腰上,越发显得精神抖擞。象许多朴实淳厚的维吾尔老人一样,说话嘴角老挂着笑。
我们对他瀚海辟绿洲的业绩表示敬意,他却笑呵呵地回答说:“树苗是大家运来的,渠道是大伙挖的,连我那三间新房也是队里派人修的,我自己嘛,胡子都白了!”言下之意是他自己实在没有多大功劳。
谈起栽树的事,沙的克老人对我们说:“第一年栽了三百多棵树,只活了二十棵,我灰心过,想回村,走到半道我就回来了,我丢不开这二十棵树,也舍不得离开阿克塔孜东呀!”
“以后呢?”我们问。
“我没回村,支书却来了,他说:‘沙的克阿卡,当初,我劝过你不要来,现在我要劝你不要走,可不能从这阵地退回去,你是贫农!’他还和我一起研究这二十棵树成活的问题。”
“再以后呢?”
“想办法让栽下的树都活呀!我是贫农!”沙的克简单地回答。
我问他这四年多栽了多少树,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揉皱了的桑皮纸,上面全是用铅笔划的横直长短不同的道道。他不识字,数字大了记不住,便每数十棵划一道道。一尺见方的桑皮纸上,半根火柴长短的道道密密麻麻。他认真数着,十多种树木的具体数字都能说出来。一些零星培育的杨柳刚放芽不久,数字不好计算,来他这里作客的妹妹黑力其罕插嘴叫他估计一下,他摇头说:“不行,你能知道哪棵活了,哪棵没活?等会儿数数再说,说话要实在!”
我们请他谈谈克服艰难困苦的情况——试想想,这里不是一般的地方,是沙漠,这里风多、沙大,有着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有着零上四十多度的酷热;这里干旱得出奇,有多少次黄沙填平了林垅?多少回狂风卷走了幼苗?他谈了,谈得再简单不过。比方说,这里种树比栽树容易活,但是队里缺种籽,沙的克便把自己吃的桃杏核一颗不丢地保存起来;村里果子熟了,哪一家有好种,他就上门去一把把地要果核;赶巴扎时总在水果摊附近转,捡拾别人扔掉的果核。在第一次栽树失败以后,沙的克连续好几天围着那侥幸活了的二十多棵树苗转呀,看呀,把那死去的树苗一棵棵刨出来,左琢磨,右琢磨,研究出一套防风抗沙栽树的方法。
我们一起在地头吃过饭,又喝了两碗沙枣汤之后,沙的克老人站起来带领我们参观,我们穿花拂柳行走在林带果园间,树木绿得那样鲜,那样润,好象要溢出水来。树上挂的杏儿正在泛黄,几棵早栽的桃树也挂上了果,生机勃勃的小绿洲显示出繁荣的景色。沙的克满面笑容,神色焕发。走着走着,他说:“我老了,要给后代留个纪念。我要栽活十万棵树,要知道,这里是有树就有地呀!”
就在这一瞬间,我们似乎看见了他那一颗跳动着的红心。他的形象蓦地高大起来。我又想起了红柳。可是,红柳比起老贫农的形象,却要逊色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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