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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9-07-03
第4版()
专栏:

  牛
  黄兵
夜里下了一场透雨,人们都忙着犁耙地,耩秋庄稼。人忙牲口也忙。李老九家没有喂牛,他家里更忙,他和他儿子金柱成晌价拉犁拉耙。这天后晌他爷俩又在家东新分的地里拉着耙哩!土是软的,地是分的,心里很高兴,拉起来还挺带动。可是时间久了,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李老九,便感到很累了。只见他爷俩都低着头吃劲地拉着耙,都累得气喘呼呼地,出了满身的大汗,汗湿透了褂子,汗滴落在新翻的土里。
当拉到地头上的时候,李老九要歇一歇,喘一喘气,掏出火镰子打着了火,吸上两袋烟。他往四下里望着,满地里很多人都是套着牛在犁耙地,不断地听见别人的吆牛声,皮鞭响,他很羡慕人家。他想:“我啥时候也能喂上一个牛,那该好了,也不用人拉了!”接着他便“唉!”地一声,长叹一口气,“那个小牛要喂到这时候,那该有多好呵!”痛苦的旧事,又唤起了他的回忆。这时候他只有皱着眉头,在吸闷烟。“天不早啦,再赶快拉几趟吧!”金柱又催他了。他爷俩又低着头很吃劲地拉起来。
在土地改革时,李老九分了十几亩地,还分了一头小牛,他是多么的喜欢呵!他成天价给小牛割青草吃,饮干水(刷锅水),给它捉虱子,搔痒痒,把牛圈每天垫的干松的,把它身上扫的很干净。使活也很小心,恐怕累着了它。一天小牛病了,他一家人都忙着请先生,抓药,李老九饭也吃不下,两夜没有睡觉,都在守着它。他对那小牛,就象对他最爱见的小孙子一样。
不久,蒋匪窜扰×分区——有一天,到村子里来抢掠,村里的人都藏了。李老九牵着牛,藏到大洼里,这里有很多的咸土岗子,岗子上长满了沙柳,地里是一人多高的高粱,藏在那里面什么也望不见。从前,这里也是他村里“跑反”的最好的去处。李老九蹲在地里,望着小牛啃草,心里老是扑通扑通地乱跳。只恐怕被敌人发觉了。因为在东边不远的大路上,敌人正在过着,马蹄声、车轮声、枪响声、叫骂声,李老九都听得清亮的。他小声地对小牛说:“你千万别叫唤啊,要是叫那些孬种队伍知道了,他们要把你牵走的!”小牛也好象很懂话,只是一声不哼地在啃草吃。“这些孬孙队伍快过完了吧!”时间也不早了。脚步声也听不见了,敌人就要走过去了,李老九的心也放下了,正在这时候,同躲在这里的一个老叫驴大叫起来。这一叫不当紧,却惹起了祸害。后边的敌人正走过来了。他们发觉了,跑过来两个扛枪的匪军,把那个老叫驴赶走了,把李老九的小牛赶走了。他便跟着送他们去,一天两天,越送越远,没有个“头”了。他向敌人说着好话,要求他们放他回去,敌人不但不放他,还打骂他,他只好再跟着。牛累的吃不下草去,两个含着泪的大眼睛,只是望着他。牛脖子上,磨破了一大块,冒着血,他心里很是难过。每当敌人的皮鞭,狠狠地打在牛身上时,就象打在他心上一样,他又惦记着家里,心里又气又恨,吃不下饭去,他病了。没有跟上匪军的队伍。无论如何,他也不舍得丢了他的小牛呵,第二天,他便拚命地又赶上了匪军,却不见了他的牛,到处找也找不着。后来才打听出来被敌人的一个什务长卖了,他便去找什务长要牛。什务长说他是“匪民”,还打骂他一顿。最后,他哭着回家了。
“爹!你回来了!”金柱问他。
他不啃气。
“你吃饭了吗?”他家里问他。
他一屁股坐在门坎上,仍不啃气,沉重的痛恨,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咱的小牛呢?”一家人都望着他问。
“不见了!叫那些孬种队伍给卖了!”他说罢,两眼老泪又流下来了。一家人都哭起来。惊动了很多的人,来他家里看他,劝他。他大骂着匪军,向大家讲着他这些天的经历。
回来后,他得了一场大病。再也没有牛了。他耳朵里却常仿佛听见那个牛的哞哞的叫声。每当天黑了,该喂牛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那个可爱的小牛。
土地改革时分了几亩地,地里的活比以前又多了,他是多么需要喂一个牛呵!
“得生法再买一个牛喂着。”李老九白天黑夜里都这样想。
“得生法再买一个牛喂着。”他一家人也都这样想。而且也都为这个目标努力着。他和金柱拚命的做活,他家里和他儿媳妇深更半夜地纺花织布,手里虽有一点积蓄,但因为新翻身不久,还买不起一个牛。这个问题,老是苦恼着李老九。
天快黑了,人家都已经下晌了。李老九他爷俩为了赶着把这块地耙好,还在低着头吃劲地拉着耙。等他们下晌的时候,天上已出满了星星。
家里早已烧好汤在等着啦。他们一到家里就喝汤,金柱已喝完了一碗,李老九的碗还没有动,他还在吸烟,好象还没有喘过来气样。她儿媳妇催他道:“爹!快喝吧!饭都凉了。”
李老九家看到他那个样子,便对他说:“到明天歇一晌吧!也晚不了。”他说:“再歇一晌,还不是得人拉。地干了。更费劲!”她说:“晚一天,好借个牛使使!”他说:“这时候谁家的牛闲着啊!你说借谁家的去?”老婆子没话说了。停了一会,她说:“咱那个小牛,要不是叫那些坏蛋孬种队伍牵走,咱也不吃这累了!”李老九又长叹了一口气。大家都又想起了那小牛,咒骂蒋匪军,感到没有牛的困难,都不说话。只有李老九的九岁的小孙子小宝,问他:“爷爷!咱@①不买一个牛呵!买了,我好割青草喂它。”李老九说:“孩子!咱没有钱,咱买不起。”说罢,他的一碗汤喝完了,小宝把碗捧到锅台上,叫他奶奶给盛上。
金柱端着空碗从外边回来了。他说:“公家要贷款哩!谁家积极好好生产,在生产上有困难的,都可以使。”李老九很快接上去问道:“你又听谁说的啊?”“村长说的,他刚从区里开会回来,过不了两天,生产款都贷下来了。”
李老九还是有顾虑,说:“听说利很大,谁能使起了呵!”
“这个我也问村长了,他说借一百斤粮食,一个月只长一斤的利,这能算大不?”
“不大,这利可不算大。”金柱家娘连声说:“小!咱能使点不?”
“能!那得叫众人说行才行哩!”金柱说。
他娘说:“要能使的话,咱就使一些。把那点粮食卖了,换上些钱,咱都吃的省些,再把织的三块布卖了,我攒下的三十多个鸡蛋也卖了,再贴补上一些钱,好买上一个小牛喂着。”
“我早就想买一个牛啦,就是买不起,公家要贷给款,那还有不买的理!”李老九赞成了,全家也都通过了。可是在李老九心里,老是想着:这生产款能到了我使了不?能贷给我多少?啥时候叫还?大家都想贷怎么办呢?谁家困难谁家不困难,上面怎能知道呢?
一天,村里来了一个干部,大家都不认识他,一打听,才知道他是县里人民银行的张同志,他是专为生产贷款的事情而来的。
喝罢汤,村长便召开村民大会,他和张同志,给大家详细的把贷款的事情讲了一下。张同志特别强调这个款一定要贷给那些有劳动力的,生产积极的,而又实际上有许多生产困难的人手里,一定要保证把钱用在生产上,不能做别的用处。半年以后再归还。最后他提出:“根据各个人的情形,谁该贷给,贷给多少,谁不该贷给,大家按上边说的条件评议。”张同志说完了话,下边便嗡嗡的嚷嚷起来了。
王三妮站起来说道:“我是一个中农,前年错斗了我,当时我真难过,生产也就松劲了。年时,大家补了我五亩地,摘掉我的‘斗争对象’的帽子,还叫我在农会,我的生产的劲头又大了。只要好好地生产,过不了二年,小日子就过好了。别的家具我还都有,就是没有个犁子使,借也不好借,要贷给我些钱,好买一个犁子。”。
大家都同意贷给他,他很高兴。接着,又按张同志说的贷款的精神,通过贷给张文发买一张锄,李二疤拉头、王金山,两家伙一个牛,李毛娃贷五十斤豆子,修理大车。还有几个贫农和中农,虽然也有困难,但他们都想出办法,说生产和互助调剂中解决了问题。他们说把款贷给那些真困难没法解决的吧,款子不多,一定要用得得当!
路二合子看见很多的人都贷到款了,他也提出了要求。他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在土地改革时,他分了半个牛,叫他卖掉,大吃二喝了。大家都不同意贷给他。张同志特别对他说:“只要你转变好了,努力生产,下次再贷给你。”
李老九早就想说话了,都被别人抢了先,这会轮到他了。他说:“我是一个贫农,共产党来了,实行土地改革,我分了地,又分了牛,我才翻了身。‘遭殃军’来了,又牵走了我的小牛,我自己很想再买一个,总是买不起,说句良心话,日子是比以前好多了,不过手里还不很宽绰;翻身是翻身了,脚是站住了,走起路来还有些不稳,就给小孩走路的一样。这又得要公家扶助一下,拉扯一把才行,我想要求贷点款,好买一个小牛喂着,我的生产大家都看到的,不用我多说。大家评议评议看,够格不够格?”评议的结果,决定贷给他二百斤豆子。李老九的心这才放下了。他高兴的一夜没有睡着觉。
阴历三月二十九,李老九在天胧明的时候,就起来了,怀里揣上两个黑窝窝,扛上一个紫花布袋,用手巾包着大卷的票子,小心地放到布袋里,就赶仿山会去了。这是一个很大的古会。几十里远的人都来赶会。李老九走在路上,心里很高兴,走的很快。他想:“今天到会上,一定要好好地拣一个…”
他一到会上,就跑到牲口市里去了。他在满市里溜@②着端详着每一个牛。有的嫌太大,怕喂不起;有的嫌太小怕做不了活,不好给人家伙犋子。另外,他还有不少研究,比如,长的不好看啦,“牛旋”长的不正啦,牛尾巴太秃啦,牛嘴不齐啦,后蹄子“倒搭”啦,他在市上挑选了半天,化了六十万元,才买就。临下会时,他又买了一把新镰,好叫小宝割青草用。
家里的人都在等着,金柱早就铡好了草,牛槽、筛子、拌草棍也早就准备好了。李老九家不断地望着太阳说:“天不早啦!这老头子@①还不回来啊!”
李老九牵着牛回来了,后面跟着一大群人看,村长也到他家里来了。
大家都在看着牛,夸着牛长的好,李老九也很高兴。他说:“公家贷给我二百斤豆子,卖了四十多万,我又添补了十多万。才买下了。要不是政府帮助咱们搞生产,贷给我款,我@①能买起牛了啊!”说罢大家都笑了,李老九一家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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