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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青做了炊事员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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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9-08-14
第4版()
专栏:

老青做了炊事员
孙若风

傍晚,准备去接收太原阎匪医疗机关的一支接收队,开到了榆次县某村,先头来设营的人把大家一批一批的领进房院。
当老高他们走进被指定的那个阔气的大门时,房东随着一只狂吠的狗出来迎接他们。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人,短瘦的身材,穿着一件半旧的蓝大袍,黄白色的脸上装着谦伪的笑,眼频频的眨着,说:
“啊!官长们来啦,累啦吧!里面请,里面请……早就欢迎官长们来,早欢迎……”
地主房东说着讨厌的客气话,把我们让进了外院的北房,这间宽绰的屋子大概以前是客厅。楠木的旧式桌椅上蒙着一层尘土,没有生着火的煤火炕上铺着一领破席,初冬的风从没有门帘的门和窗纸的破洞吹进来,送来尘土带走温暖。
他们就在这间屋子住下来。
这家的大师傅大黑最先和大家熟识的,他一来总是坐在炕上用围裙擦着手和大家重复着说:财主们没球好的,我作了二十年饭没碰见一个,我们这个当家的分外的坏………。
这家早先可阔啦!好几顷地都租出去,人家不费一刀一枪就吃香的喝甜的,丫环当差的使着,县长区长都是他的盟兄把弟,谁敢惹他?
你们一来,一家子都跑到太原去啦!听说受了洋罪,真球活该!当家的带着小婆子跑到穷亲戚家躲了几天,见没事才又回来了,这会儿用着穷亲戚啦!
“区上来人了,给我们开了会啦!这回可该着穷人说说话咧!”
他还询问老高什么时候才能把勾子军消灭完,土地改革是怎么回事等。
当家的也有时来拉话,他是来探口风的,并不真心听大家对他的解释教育,同时他那阴险造作的笑,使人很难不讨厌,因而谁也不欢迎他来。
被房东雇来打杂的那个老头,虽常在门前走过,但从未来过一次。

那个老头叫老青,他那灰白色的乍蓬棵胡须,挤的他那一张黑瘦而刻有深深的线条的脸越显得小的可怜,穿着用各种颜色的破布补着的衣服,腰里束着一条接着疙瘩的破麻绳头。
他的任务是极重的——喂牲口,磨面——磨的面吃不了拿到集上去卖——担水喂猪喂狗,出牲口圈……什么都得干,整天价忙。晚上睡在牲口棚里,一个不烧火的小炕,上面垫着一些谷草,铺一片破席,一件破皮袄是他唯一的铺盖,当家的院子是他打不破也不敢打破的囚笼,他除了挑水从不到门外去,这一切,只是为了每餐端到他自己屋里吃的一碗冷饭。
一天傍晚,老青照例挑过水,饮罢牲口,扫过地后把垃圾内的柴禾叶用扫帚漫出放到柴堆上,把其余的脏土倒在猪圈里。
“老大伯,请到这屋里坐会儿吧!”——老高招呼他。
老青惶惑的辨清是在叫他后,连忙答应“嗯,嗯,”放下筐走进屋里。
大家让他坐到屋里的太师椅子上,他用颤抖的手接过老高给他的烟,在灯上点着后一边吸一边苦笑着说:
“我一辈子没抽过烟卷,以前舍不得抽,自从作了这一个钱也不挣的活,旱烟也抽不上了。”
“怎么我听着你的口音这么熟啊?你是那里人?”通信员小王问。
“河南人。”
“我也是河南人哪!你怎么跑出这么远做活来啦?”
“家里都有什么人啦老大伯?”老高也插进来问。
“唉!”老青沉思地用他那低哑的声音说:“提起来叫人心酸!早先家里还有几亩地,再租上财主家几亩,我和俺小子跑腾着,孩子他娘纺点线,还凑合着吃碗饭。七七以后,儿子叫蒋匪抓去当了兵,连个音信也没有,连年闹灾荒,种地花销又大,把几亩地都卖了,小妮子,十五岁上就送到婆家去,老婆子走不动,留在家里要饭,我就逃荒出来了,到了山西,人生地不熟,投奔谁呀!没法子在这里找了个光吃饭不挣钱的活,一呆五年了。”
“老婆,孩子,谁知道他们还活着没有呢?”他越说声音越低,泪花湿润了他的老眼。
大家一时都没有话说,在寂静里,好象能听到这位老人的心在微弱的搏动着。
“你为什么不回家呢?”小王打破了这沉寂。
“回家是好呵!吃着什么回去呢?回去吃什么啊!”
“咱家那边也解放了,那里也要实行土地改革,有地种也有饭吃。”小王告诉他说。
“什么是土地改革啊?”
“土地改革吗?就是在共产党领导下,农民都团结起来,消灭了地主阶级,使无地或少地的农民都分得一份土地。”小王热情的解释着。
“真的吗?那可就好了,我活了这么大年纪,才听说这样的好事!”老青含泪的眼冒出了希望。
“当然是真的,我家还分了五亩地哩!我们解放军就不会说瞎话!”小王眉飞色舞的讲。
“当家的待你怎么样?”老高转了话题问。
老青的高兴顿然消失了,露着苦笑,用鼻子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老青!老青!吃饭了,那里去了这老家伙!?”大师傅在里院门口喊着。
他匆匆地站起来,低声说了句:“你们坐着吧,同志们。”就走出去了。

老青的脸,近几天更黄了,眼窝也深深的陷下去。水已换了大师傅来挑,据小王说:他看见老青蹲在牲口棚那儿的墙角处煮什么来,可能是煎药。
他怎么啦?是不是病了呢?——大家猜想着。
这天,老青吃完饭送碗回来,老高把他叫到屋里来。
“你这模样越来越不好了,你怎么啦?”大家问他。
“胳肢窝底下长了个疙瘩,作不了活了。”
老高帮他解开破掩襟棉袄的扣子,往他腋下一摸,摸着那硬块有鸡蛋大,那一片又红又肿,全身也发着高烧。
“治过没有?”老高问他。
“当家的让吃了一付草药,也不见轻。”
“小王,快叫姚医生来!”老高招呼着小王。
老高和姚医生会诊后,认为这病不是淋巴腺炎就是恶性癌瘤。按他的年龄和原因不明来判断,后者的可能性很大;若不彻底治疗,再延宕几天,恐怕就有残废的可能,甚至有生命的危险。
这怎么办呢?既没有器械又没有药品——要不,就送他到某手术队去治疗吧,和他们商量商量也许行,——他俩这样商量着。
当老高交涉好了治疗食宿等问题,从某手术队骑自行车回来时,天就黑了。
老青一听让他到医院治疗休养,自然欢喜,当家的经老高他们再三动员也只好答允了。第二天,老高即伴他一同去手术队,结果是淋巴腺炎,治疗经过的很好。
老青留在那里休养。
手术后的第六天,老高又去看他。一进院就看见了老青,他穿着不知谁给他的一件旧军袄,正替别人把大便器送到厕所里,当他看见老高时立即喊着说:
“你们救了我一条老命!我快好了,你看!”说着他把棉袄掀开,要解那雪白的绷带,老高没有让他解。
老高随着他走到屋里,坐在炕上。屋里烘得很暖,同屋的一个伤员招呼了老高一声,仍拿着一本书躺着看。老青抚摩着他盖的那床暗绿色的新被子说:
“你看这被子多好哇!我五年连破被子也没盖过……”说着他的眼圈又红了,他向老高尽情的倾吐着:当家的是怎样的当牲口一样的奴役着他,现在他病了,连一次也不来看,一个钱也不梢,并把当家的过去是怎样的霸道,乡亲们如何恨他和怕他都谈出来。
最后,他坚决的说:“解放军待我这么好,我说什么也不回去了。我看见这里伙夫挺缺,我就当个伙夫吧!你给上头说说。”老高答应他把这事跟手术队谈谈。
临行时,老青送出来还叮嘱说:“你千万可记住给我向上级要求要求!”

当老高再被派到太原前线时,路经某手术队住处又碰见了老青,他正在井台上打水。
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全身都穿着军衣,前襟微微油污了一点;胡子修短了,脸上红光光的;看来起码比过去年轻了十岁。
他大远的就看见了老高,扶着水担,喊道:“高同志,日子多了不见你啦!你到那儿去啦?快到我们伙房里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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